邊陲之國，白薔薇教堂。

圓月懸于教堂之上。

皎潔月色將板甲照得锃亮。

一眾穿著精制盔甲的騎士包圍了整個教堂。

不多時，教堂內傳來年邁騎士長的詢問聲:

“莉莉絲大人，恕我冒犯，您所能容納的污穢早就達到了身體極限，您準備什么時候動身去血穢之海？”

書桌上擺放著的水燭，照亮了少女那蒼白的面龐，她雙手交叉于膝前，憩靜地像只小貓。

聽聞此言，莉莉絲抬起頭，有些局促不安，“尊貴的亞爾特琉斯……騎士長，我想參加你的王國英雄授勛典禮，可以懇請陛下，將遠行的日期推遲到明天嗎？”

“陛下交代，您必須在黎明前動身?！?

亞爾特琉斯搖搖頭，露出愧疚之色。

“自白薔薇教堂相識以來，這還是你第一次拒絕我的請求，真讓人遺憾，你說對吧？琉斯！”

然而，半晌沒得到任何回應，亞爾特琉斯沉默著，只是不動聲色地將臂甲內側藏著的鳶尾花匕首塞了回去。

莉莉絲低著頭，難掩失望之色，去血穢之海意味著持續了百年的血雨危機短暫地結束了。

血穢是被怨念扭曲的賜福，而白巫女自誕生以來的使命就是凈化怨念。

這里不需要她，白巫女會遵守與初王的承諾，遠行于血穢之海，承載著怨恨孤獨地死去。

至少我完成了亞爾特琉斯的王國騎士夢！

這樣想著，她扯出個釋然的笑容，懇求道，“琉……琉斯？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這是最后一次了！”

“嗯?！?

“我先去準備一下?！?

莉莉絲摸索著進入臥室之中，她的心情異常低沉。

亞爾特琉斯身著昔日的狼騎士盔甲，腳步異常沉重。

這一幕讓她很是忐忑不安，血雨不再腐化創造怪物，那么他全副武裝包圍教堂……

是怕自己會使用血穢的力量反抗嗎？

莉莉絲心緒很亂，她扯下蒙在雙眼上的白布，露出一雙腥紅的眸子。

沒錯，事實上她能看得見，浸染圣水的白布也只是用來掩飾這雙血紅的眼睛。

準確來說，這雙眼睛并不屬于她。

來自一個被血穢腐蝕的鴉嘴醫生，后來移植給一個本該在培養皿中就死去的小女孩。

它賜予了莉莉絲控制穢鬼、制造幻境的能力。

只不過她偶爾會聽到雙眼的囈語，像是來自它原本的主人。

“喂！羅斯，你說琉斯他會帶我去血穢之海嗎？”

臥室里一片寂靜，無人回應她。

“果然，羅斯你只是我的囈想，初神的雙眼怎么可能被一個殘破容器得到呢?！?

莉莉絲盯著鏡中并不屬于她的眼睛，自嘲道。

她知道這雙眼睛的來歷。

它屬于一個隕落已久的遠古神明——羅斯。

相傳，他是這片大陸的締造者，遠古時期被尊稱為原初之神。

這份力量很快引來了外神的覬覦。

外來的偽神與人族中的貪婪者，以神器分割吞噬了他的靈魂，分別掠奪了不同的權柄，將整個大陸分割，結束了長達兩千年的神戰。

后來，羅斯的靈魂碎片在好幾個紀元內在偽神之中被反復吞噬掠奪，混亂無序的賜福在原罪的誘導下，所蘊含的駁雜力量越來越龐大。

現在這股力量已經被視作了一種詛咒，偽神們紛紛沉睡，逐漸地這片大陸成為了無神之地。

據族內的長者說，每百年就會席卷邊陲之國的血雨正是諸神撒下的羅斯血肉，摻雜著細微的靈魂碎片與大量的負能量。

因為這片土地上的先祖曾經參與分食過他的血肉，才建立了這個偏僻小國，所以災難也會同龜縮在深淵中的偽神奧尼爾一同承擔。

而她正是被培養出來贖罪的殘缺容器，這雙眼睛改變了她被丟入深淵的命運。

就在此時，一個慵懶的聲音在她腦海中應聲響起:

“真說了你又不高興，上次，我預言你會被囚禁在白薔薇教堂內，五十年后果然應驗了，現在又是同樣的話題，你真的想聽真話嗎？”

“嗯嗯！”

“代價是我要獲得你夜間身體的操控權?！?

莉莉絲猶豫片刻，回應道，“可以，但是你不可以做奇怪的事情?！?

慵懶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可不是那個高坐在王座上的蠢貨，蟲子也想盜取堪比神明的力量，哼！癡心妄想！”

“可憐的容器，連你的騎士長都背叛了你，撕碎這群可憐的蟲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力量借給你！”

“你果然是個假貨??！”

莉莉絲罕見地發起了火，“羅斯?。×鹚共粫撑盐业?，不會……”

“唉！果然又是這樣，你還是這么天真，契約已成，吾以羅斯之名，賜汝看透世間萬物的力量！”

羅斯的聲音響起，語氣帶著幾分無奈。

話音落下，她的雙眸閃過一道鮮紅的光芒，緊接著，擋在她面前的障礙物諸如墻壁，全都消失不見了。

世間萬物在她的眼中，回歸了最初的赤裸狀態。

“羅斯，衣服能保留……”

莉莉絲臉上飛上一抹羞紅，緊接著臉色一變，因為她聽到了亞爾特琉斯的心聲:

“小朵莉才三歲，作為一個父親你沒得選，邊陲之國快要撐不住了，帝國鐵蹄兵臨城下，只要釋放她的力量，就能保住王城。”

“白巫女生來的使命就是保護邊陲之國，她不過就是個煉金師制造出來的容器，血穢之海中她也會更加安全，我究竟在糾結什么呢？”

墻后雙手抱頭的男人，讓莉莉絲沉默了，教堂外的血雨一直在下。

與此同時，她看到了那柄鑲嵌著鳶尾花的匕首被藏在袖間，分明是兩人在教堂初相識時，從貴族穢鬼手中繳獲的第一件戰利品。

她還記得那時對方在白薔薇教堂，許下了成為王國騎士長的夢想。

明日他的夢想就要實現了，而自己許下回家的愿望，遙遙無期。

為什么我生來就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莉莉絲的內心變得焦躁不安。

腦海中頓時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

一個聲音叫她去反抗白巫女的命運，離開邊陲之國，去追求真正的自由。

但是莉莉絲深知如果自己離開邊陲之國，白薔薇教堂的修女大人就會，培養下一個白巫女。

曾經她所遭受的苦痛會重復發生在一個陌生的女孩身上。

對于莉莉絲來說，她內心的憐憫并不允許她一走了之。

那么就只有聽從另一種聲音，請求羅斯大人賜予她力量，前往深淵，殺掉舊神，結束這無窮無盡的血雨。

莉莉絲跪在地上，雙手合在胸前，乞求道:

“羅斯大人，請允許我與您踏上救世之旅，作為您的女仆！”

“我拒絕。”

“??？”

呆毛立起，莉莉絲難掩震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