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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驚夢 十六

  • 竹溪驚夢
  • 洪梅抒
  • 2468字
  • 2025-04-09 17:27:25

第54章 驚夢 十六

她付出了很慘重的代價。

你讓我怎么相信你?江濤的女人氣急敗壞地說,你讓我怎么相信這一年來你們之間是清白的?那么多的客人,等著看孩子,他倒好,為了討得你歡心,竟然不顧一切在晚上抱著孩子上山!在他生日的這一天,多不吉利呀,大晚上的還要穿過那些墳墓,你就不擔心會不會招晦氣嗎?只是為了讓你看一眼孩子,他就可以什么都不顧,那么是不是為了跟你在一起,他也同樣可以拋棄一切呢?你走吧,遠離我的丈夫和孩子,只有這樣,我才能保全我的家。

不!她下意識地搖頭,頭腦一片混亂,不可能……

為了這個家,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江濤的女人說,你跟江濤這一年來既然是清白的,離開竹溪村對你來說就那么難么?

可這里有我的孩子!

江濤的女人冷笑道,孩子在他的父親身邊長大,你有什么放不下心的?況且我已經說過了,我會待他像自己的親生孩子!這一年來你也看在眼里,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我不會走的!她怯怯而又堅決地說。

你賴在這里有什么意思?你跟江濤必需徹底斷絕關系。不要心存妄想,讓他跟我離婚然后跟你結婚,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

那最好!江濤什么都給不了你,你難道就甘心這樣為他耗著嗎?女人的青春很短暫,你早晚還是要嫁人生子的,你現在要是不離開江濤,將來會后悔。

我不能離開我的孩子!

哼!江濤的女人依舊冷笑,你少拿孩子來嚇唬我!現在,誰不知道凌晨是我的孩子,戶口本上父母的姓名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江濤和我的名字,你就是全身長滿嘴也說不清了。再說,偷漢子來生孩子,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你就忍心讓江濤和凌晨讓人笑話一輩子?讓父子活在別人的白眼下?如果你心里還有江濤,還有孩子,你就更該離開他們!

江濤的女人突然又換上一副可憐的面孔,向她哀求道:離開這里吧,你再找個男人過日子吧,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你的孩子的幸福也才有保障!……

就這樣,她在威脅和哀求下,心灰意冷地再度離開竹溪村,回到娘家,半年后,嫂嫂作主把嫁給一個姓施的男人,他就是施玉寒的父親。

漂泊了這么多年,再也沒有什么力量能使她離開竹溪村了。她堅信。

施玉寒雙手抱胸倚在門邊,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笑。她對這個女人充滿了敵意和憐憫,母親真正的敵人,不是張小路而是她。小路才走,她就來了。母親的敘述和兒時的記憶,已經還原為一件事情的真相。母親不是沒有過錯,正因為如此,母親才一再地讓步。今天,她倒要看看這個女人究竟有什么能耐使她們母女離開。誰也不要低估她保護這個家的決心!

對謝伶美的回答,林淑莊絲毫不覺得意外。她依舊很平靜。“我知道這樣要求你,確實有些強人所難。盡管凌晨不是我的親生孩子,但他是我一手帶大的,現在,他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我害怕會失去他。我已經失去太多了,我不能連最后的一點希望也失去。他是你的孩子,但你畢竟沒有盡過母親的責任……”

“是你剝奪了我做母親的權利!”謝伶美激動地說,“你憑什么來指責我?”

“我是沒有資格。”她輕喟,忽然抬起頭,神色異常堅定地說:“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你能離開江濤和凌晨……”

“我不會走的!”謝伶美打斷她的話。

“你必須走!”她的語氣不容置喙,“只有讓你遠離竹溪村,我才能安心,只有這樣才能保全我的家!”

“你真是可憐!”一直冷眼旁觀的施玉寒這時從兩片薄薄的嘴唇輕蔑地吐出幾個字,“用一個謊言欺騙了自己二十幾年,而你居然還被自己蒙在鼓里!真要追究是非對錯,恐怕不全在一個人吧?一個巴掌拍不響。再說,在我媽離開竹溪村的那些年里,你認為你真的安心了?你保全了你的家了嗎?‘同自欺欺人的人相比,世界上一切騙子都顯得無足輕重了’,你真是可憐復可笑!”

“同自欺欺人的人相比,世界上一切騙子都顯得無足輕重了。”她坐在那里,面如死灰,身體一寸寸僵硬。施玉寒,那個不足二十歲的小女孩說,你真是可憐復可笑!用一個謊言欺騙了自己二十幾年,而你居然還被自己蒙在鼓里。一個巴掌拍不響!

凌晨又說:你看你都把你姨媽說成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兄妹兩人各自用一句話精確地概括了她的一生:不過是一個天大的謊言和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聽到生命支柱轟然坍塌的聲音。她用一個天大的謊言,支撐自己在世上茍活了二十幾年,并且成為一個笑柄!

她忽然覺得很累了,從來沒有這么累過。

她渾渾噩噩地回到家里,那個冰冷的沒有一絲溫情的家,荒涼得像座墓穴,一絲活人的氣息也沒有。她忽然對這個家感到陌生,二十幾年,八千多個日日夜夜,她就是生活在這樣陰暗濕冷她以為是家的墓穴嗎?

在謝伶美遠嫁他鄉的那幾年里,江濤的心依然不在她的身上。她甚至還抱養了他們的孩子。這二十年來,她哪天不是過得心驚肉跳,深怕真相大白的一天?

我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了!她嘆息。

鐘敲響了,一下。

她扭頭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她打開床頭燈。這盞暖色調的燈屬于男人和女人,卻從來不屬于她,她習慣了擁被坐在床頭,細數鐘聲到天亮。二十幾年來一直如此,想想真覺可怕!

那個不回家的男人呵!她嘆息。

鐘敲響了兩下。

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想,連時間都在拋棄她。

她從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一套棗紅色的衣服,已經二十六年沒有穿它了,那是她結婚時穿的禮服。江濤曾贊嘆說,她穿這套衣服多么得體!

她將兩側頭發撥到耳后,鏡中的她,仿佛年輕了許多。她轉過身,看背面,蓋住半截脖子的短發,黑色的短發夾雜著些許白發。她看著自己的背影,恍恍惚惚地,覺得剛剛在哪里見過。

楊梅林——不!她搖頭,只是一棵楊梅樹,孤伶伶的,樹下,埋葬了一個寂寞的靈魂。斑駁的棺材板,黑色的短發夾雜著白發,那個人,死于中年。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一股力量主宰著一切生命。

她忽然覺得累了,生命從來沒有這么累過。

鐘敲響三下的時候,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開水。夜很深了,他們不會回來了。

開水涼了。連時間都在拋棄她。她打開那瓶安眠藥,一直以來,她患有嚴重的失眠癥,醫生開了不少藥,但總是沒有吃,也許是在等待某一時刻,用長眠與這一切作了結。

她端起杯子,搖晃,透明的玻璃杯,藥片已經溶解,一點點,像生命一樣消蝕。

他們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連時間都在遺棄她……一個寂寞的靈魂……

“怦!”杯子落在地上,夜深人靜,驚天動地。轉眼間,生命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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