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信徒啊,曾為天帝者、無憂妙的伴侶、化身蟒蛇者。如今你的苦修已經圓滿,請告訴我你想要的賜福。”
那是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即使全身抹灰,身穿獸皮宛如野人,也掩蓋不住他那超脫世界的氣質。頭上的新月裝飾散發著皎潔的光芒,讓天空的血月瞬間黯然失色。
看著在自己抹殺魔界王后,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身影,蘇荊軻一時間有些愣神。
——那啥,不是……雖然知道無憂妙教給我的苦修法是真的,畢竟都被系統承認了,但苦修的完成是這么簡單的嗎?
他幾乎在瞬間就認出了眼前的人,或者說神是哪一位——因為這種特征實在是太好認了。
但蘇荊軻沒想到祂居然會有一天真的降臨在自己的面前。而且祂對蘇荊軻的那些稱呼,瞬間讓他在心中有了些猜測。
蘇荊軻沒有立刻回答面前神明的問話,反而探頭看向和自己一同回到飛機頂端的妻子,無憂妙。
少女的臉上也帶著些許驚愕,繼而迅速轉變為肉眼可見的尷尬,尤其是那個身穿獸皮的男人順著蘇荊軻的目光轉過身看向她后,她的尷尬更是讓周圍那些什么都不懂的魔物都能感覺出來。
“無憂妙……哎——”
男人無奈的嘆氣,像是一位無可奈何的父親——不,準確的說,他確實是一位對女兒的任性無可奈何的父親。
——雖然有些迷糊,但我的妻子居然真的是那位女神無憂妙,那么我,豈不就是——
蘇荊軻忍住心神的動搖,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的,那么他此刻面對的,不僅僅是自己【苦修】的上主,更是自己的岳父。
大天濕婆,印度神話中的三相神之一,滅世之神。傳說他是苦修者的守護者,也是在世界徹底墮落時,毀滅世界讓宇宙重開的滅世神。身穿獸皮,身涂骨灰乃是他最明顯的特征。傳說中,女神無憂妙是他的女兒。
而無憂妙女神嫁給了印度神話中的友鄰仙人,或者說友鄰王。他們的婚姻曾被眾天神與仙人所祝福。
直到在一次事件中,天帝因陀羅失去了天帝之位,眾天神推舉友鄰為新的天帝。
然而友鄰王在成為天帝之后心生傲慢與色欲,竟貪圖因陀羅之妻舍脂的美色。后在天神導師的設計下,對七大仙人犯下了冒犯之罪,被仙人詛咒投生為蟒蛇。
——按照大天濕婆剛剛對我的稱呼,難道我就是友鄰的轉世?
“父親……對不起啦。”
自己妻子的回應,更是坐實了蘇荊軻內心的猜測。
“你本應該繼續沉睡,直到這伽梨時代結束,世界重開。但你卻私自下界,令污穢與罪業環繞汝身。這并非正法之舉。”
雖然是責備的話語,但大天的語氣中滿是關愛與憐惜。
“我知道,但是父親——”
無憂妙看了看還斷著一臂的蘇荊軻,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上前一步與自己的父親爭辯:“友鄰——蘇荊軻他內心的傲慢與色欲已經在無數的輪回中逐漸消去。他身上的罪業也已經贖清。作為他的妻子,我有義務接引他回歸。”
“我當然知道他的罪業已經贖清。”大天點頭:“這也是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因為他在這非天與魔物橫行的時代,以自己的內心堅持了正法,所以才能苦修圓滿。如今我來此小世界,便是為了賜福與他。但這和你私自下界是兩回事。現在,你該回去繼續沉睡。”
在印度神話的傳說中,無論是神還是人,都可以通過苦修——也就是完成一些難以達成的成就來獲得賜福。
聞言,蘇荊軻瞟了一眼自己的系統。
【苦修圓滿——請向大天選擇你的賜福。】
——所以說,在濕婆看來,我僅僅只是沒有在這個世界墮落亂搞,就已經算得上是苦修了?
回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看到的一切,蘇荊軻猛然發現如果自己想要放縱的話,想享受到眾人夢寐以求的權利、美色、等存在,似乎真的很簡單。而拒絕這些的自己,確定算是一種苦修之人?
濕婆很明顯注意到了蘇荊軻瞟向系統界面的舉動,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并加以肯定。然后又轉頭看向無憂妙,表情逐漸嚴肅。
“不然這世界的污穢與罪業遲早會使你失去天神的身份,那么到時候,即使你解開了眉心輪,也只有到下個輪回的伽梨時代才能恢復記憶。”
——眉心輪,在印度傳說中,打開了它的存在,可以在輪回之中保留自己的記憶——在神話中的伽梨時代,在即將要毀滅世界重開的時代。所以我其實并不是穿越,而是恰好在這次輪回中逐漸開始找回之前轉世的記憶?
“無憂妙啊,我的女兒——我不愿意你在下個輪回中為了等待自己的夫君再次彷徨數十億年。”
“那對于那護沙(友鄰仙人的名字)來說,也是一種苦難的折磨。”
大天濕婆溫柔的話語讓人甚至意識不到他本身那是毀滅世界的破壞神。
“我——”
無憂妙想說些什么,但還是低落的閉上了嘴。
“等一下,大天——禮贊大天,請寬恕我的無禮。”
醒悟過來的蘇荊軻有些焦急的插入父女二人的對話:“如果我理解的沒錯的話,您難道是要我和無憂妙分離嗎?”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無憂妙怎么會那么失落?
“只是暫時的,那護沙。”濕婆轉身看向少年:“不,此刻我應稱呼你為蘇荊軻。我理解你的苦悶,因為我也曾被迫遠離自己的摯愛。但你要明白,離別和重逢都是人生重要的一環。”
“而且你的罪業已經贖清。我現在看到——那曾經旺盛的對【權力】與【美色】的欲念在你的靈魂中消逝。我看到了你靈魂中那即使是無數輪回也未曾磨滅對無憂妙的愛意。所以,我在這里承諾,即使是在下一個輪回中,你也依然能和無憂妙在一起。我相信那會將會是一場美滿的里拉。
所謂【里拉】,那是印度神話中的【因果注定的故事】或者說【劇本】。
——哦,所以我真的就是那傳說中的友鄰王那護沙,無憂妙注定的丈夫。我說我上一世無論怎樣都沒對其她女人動心過,怎么這一世第一次看到無憂妙時就覺得喜愛,我還以為我當時因為周圍變態的環境變成了一個蘿莉控呢,還好還好……不對!!
“也就是說,岳父您確實是要帶走無憂妙,是嗎?”
聽到蘇荊軻對自己的稱呼,大天濕婆不禁莞爾一笑:“蘇荊軻,我的女婿。你不必用這種拉近關系的話語來隱藏自己的渴求。因為作為我的女婿的你同樣算是我的半個兒子。我之前不會因為你前世的傲慢無禮而舍棄這一身份,我現在也不會因為你擁有這一身份而違背正法。”
“無憂妙已經在這個伽梨時代呆的太久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守護,她可能因為失去潔凈而再也無法回歸天界和吉羅娑。那么到下個輪回時,她將無可避免的在人間界中永恒沉淪。”
“就像是我的前世和這一世這樣嗎?”
蘇荊軻有些明悟。不得不承認,濕婆的話語已經動搖了他的內心。雖然他無比渴望一直和無憂妙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但是,他也知道這個世界有多么扭曲與污穢——就連淺蔥這樣【正義】一側的領軍者,也不免淪為欲念的奴隸,你還能期望這個世界有多么美好呢?
他辭去對魔忍的職務,離開這個國度,就是為了和無憂妙找到一個遠離眾生的隱居所。現如今,無憂妙的父親突然出現,說要帶無憂妙離開這里,沉睡過這個墮落扭曲的時代,他阻攔的理由其實并不充分。
“沒……沒關系的阿軻。”無憂妙睜大眼淚汪汪的雙眸,擠出一絲笑容:“我們很快就能在下一個輪回見面的。只要阿軻你稍微等我一下,好嗎?”
原本還有些遲疑的蘇荊軻眼睛登時紅了——他可從來沒有讓無憂妙流淚過!如今無憂妙露出來這么傷心的表情,什么大天濕婆,什么世界輪回,瞬間被他拋在腦后。他一把扔掉手中的胚胎,大踏步的走到無憂妙的身前,將自己的妻子摟入懷中。
“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誰也不能!”
大天濕婆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小夫妻,并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的握住蘇荊軻丟下的胚胎,那無上的神力讓躁動不已的胚胎瞬間安靜下來。
“嗚嗚嗚,阿軻…………”
無憂妙的淚水沄濕了蘇荊軻的胸膛,這讓他心如刀割,仿佛有頑石堵住了喉嚨讓他難以呼吸。
良久,直到一只魔物實在難以忍受濕婆那無形的壓力,慘叫著在空中化為虛無,無憂妙才蹭了蹭蘇荊軻的胸膛抬起頭來。
“不要傷心了阿軻。就像父親說的那樣,只要等待伽梨時代過去就好了。世界重開之后,我們還會再遇見的。那時,我們還會是夫妻。直到下個輪回,下下個輪回……”
“哎……”
濕婆忍不住嘆息一聲閉上眼睛。
“無憂妙,蘇荊軻。我的女兒,我的信徒。你們的愛令三相神也心神觸動,為此,我賜福你們。”
我賜福你們!我賜福你們!我賜福你們!
濕婆的話語化作世界的震動,穿過天空與大地。
“我賜福你們,只要你們相遇,無論哪個時代,你們都能恢復前世的記憶!”
“我賜福你們,只要你們靈魂中的愛意沒有消失,無論多少輪回,你們終能重逢!”
濕婆的話語讓無憂妙的眼睛一亮。
“阿軻!”
“阿妙!”
“我們能永遠在一起了!”
“是啊!我能永遠的看著你了。”
兩人欣喜的看向對方,逐漸靠近——
“咳!”
一支三叉戟出現在濕婆的手中輕輕一頓。那聲音雖然輕微卻仿佛臉天地都在震蕩。
“無憂妙,我的女兒,你該回去沉睡了。”
父親的話語讓無憂妙松開蘇荊軻的懷抱,她輕輕的擦干眼角的淚水。
“阿軻……我在吉羅娑等你。”
“嗯!”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小心,保護好自己。”
“嗯!”
“那么……”無憂妙后退一步,明媚的笑臉如同蓮華:“阿軻,下個輪回見。”
“下個輪回見。”
少女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身影逐漸化作金色的光芒,飄向天空,飄向宇宙,飄向世界之外。看著這一幕,即使知道二人終將重逢,蘇荊軻的情緒仍然不可避免的低落下去。
“呼——”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寬慰自己:“接下來只要等待就好了。反正現在已經是伽梨時代,這個輪回已經接近了盡頭。”
按照印度的神話,每一個輪回都分為四個時代。其中末尾的時代便是伽梨時代。在這個時代眾天神陷入沉睡,世間阿修羅與魔物橫行。人們的靈魂被欲念和罪業包裹。直到世界徹底墮落的那一刻,濕婆與女神伽梨會跳起滅世的舞蹈,引導世界滅亡。之后便是世界重開。
大天濕婆點點頭:“是的。這個時代只剩下了幾億年,蘇荊軻你很快就會與自己的妻子團聚。”
“是啊,只需區區幾億年而已,我很快就能——等等!”
蘇荊軻愕然看向自己的岳父:“我要等多久?”
“只需要幾億年。”濕婆的臉上還帶著【剛剛看到了好的事物】的姨母笑:“很短的時間,你就能再次見到無憂妙了。所以你們剛剛其實并不需要那么傷心的。但你們的愛情太過美好所以,我剛剛并沒有打斷你們。”
——只!需!要!這個詞您是怎么把它和【幾億年】聯系在一起的!
蘇荊軻很想這么質問自己的岳父,但他看到濕婆那天真的目光,瞬間什么都不想說了。
——看,這就是神與人那時間觀的最大不同。對于他們來說,幾十億年的輪回和一瞬間沒什么區別。但對于我來說那可就太久了!這么久我一直看不到無憂妙一定會發瘋的!
“怎么了?我的女婿,你似乎有些苦惱。”
“我——”蘇荊軻想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向岳父解釋的想法。因為他想到了剛剛無憂妙的話語,看樣子,無憂妙也覺得幾億年不算長,她離開時的眼淚僅僅只是因為又要和自己分別。
——要不我干脆找個沒人的地睡個幾億年好了,可是如果這樣的話你又該看什么呢?總不能是欣賞我這個美少年的睡顏吧?
“那么,回歸正題吧我的信徒。”
濕婆的話語喚回了正在發呆的蘇荊軻。
“蘇荊軻,你在這末法時代依然恪守正法。不同流合污,不貪戀權勢,不沉溺美色,并且在污穢與罪業的浪潮中保護了無憂妙女神。如今你的苦修已經圓滿,請問你想得到什么樣的賜福?”
“賜福,剛剛您給予的難道不是嗎?”
蘇荊軻有些好奇。
“咳咳……剛剛的賜福是因為你們的愛感動了三相神——這與你的苦修圓滿是不一樣的。”
——哦,剛剛的是開小灶是吧。懂了,岳父你這不是情商很高嘛,不明白為什么印度神話要把你傳成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癲公。
“好了,我的信徒蘇荊軻——告訴我你想要的賜福吧,只要不違背正法,我都可以給予你。”
“這個嘛……”
蘇荊軻一時間也有些迷茫,畢竟說實話,他現在只想和無憂妙在一起。倒不如說,其實只是意識到自己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見不到無憂妙,蘇荊軻的心中已經開始焦躁不安了。但可惜,天神沉睡是輪回的一環,想要現在就和無憂妙重聚肯定不屬于【不違背正法】——畢竟他現在嚴格來說仍然是凡人,還不能進入天界。
——那我現在心中空落落的感覺該怎么消除呢?
忽然,蘇荊軻的目光掃到了縮成一團的淺蔥,還有周圍的那些連大氣都不敢喘的魔物們,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
——哎,我有一個絕妙的主意!既能讓我有個打發時間不至于在等待與無憂妙重逢的時候太過無聊,還能讓你有好東西看!
“禮贊上主大天。我能問您問題嗎?”
“問吧,我的信徒。”
“雖然伽梨時代是屬于阿修羅與魔物的時代,但我殺死那些魔物與阿修羅——”
修羅,就是守護正法之人的意思。【阿】代表否定,所謂【阿修羅】,就是不守正法的意思。
“只要那些阿修羅與魔物仍行不法之舉,你斬殺它們便是維護正法之舉。”濕婆肯定了蘇荊軻的猜測。
“呼,那就好。”蘇荊軻長出一口氣,但他接下來的話語卻讓淺蔥和那些魔物們心如死灰。
“我啊,對于阿妙的離開是很傷心的——這種傷心就像是堅硬的果殼包裹了果肉。如果這傷心不能化解,我想那【果殼】在這幾億年中,一定會化作無法開解的業障。我不能帶著這種業障與阿妙重逢。所以我需要一件事,一件能消解這傷心的事來分散我的注意力。”
“唉!我突然就想到了——如果不是魔界王,如果不是這些魔物,我的苦修一定不會這么快就圓滿吧。”
“也不會太慢。”濕婆搖搖頭:“最多也就幾萬年,即使你的苦修沒有圓滿,我也不得不將無憂妙帶回。這和現在這樣沒有多少區別。”
哦豁,完蛋。
濕婆的話語讓魔物們感覺自己今天大概大約的確是死定了。
“所以,大天濕婆,請給予我賜福:請給予我能一直追殺這些不守正法的魔物們的目標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