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魔都,濕冷的風(fēng)從黃浦江上卷來,撞在玻璃窗上,發(fā)出低沉的嗚咽,像一場無人聽聞的哀歌。蕭啟良站在窗前,手中的咖啡涼得像冰,指尖卻依然緊握著杯子。他的目光穿過高樓的燈火,落在江面那片翻滾的暗影里,像在看一盤未開局的棋。他不說話,也不轉(zhuǎn)身,只是站著,像塊被風(fēng)吹硬的石頭。
門開了,劉文明走進(jìn)來,手里拿著一疊文件。她沒敲門,五年的默契讓她明白,蕭啟良厭惡那些虛禮。她穿著一身黑色套裝,步伐輕而穩(wěn),長發(fā)束在腦后,像一柄收鞘的刀。她停下,開口:“數(shù)據(jù)出來了。大豆和原油跳水,有人動手。”她的聲音平淡,像在念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報告,可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迫。
蕭啟良轉(zhuǎn)過身,放下杯子,慢慢走到她面前。他的眼神像江水,深而靜,看不出底。他接過文件,低頭掃了一眼,K線圖上的曲線像一條被砍斷的蛇,扭曲著,掙扎著。他問:“誰的手?”
劉文明沒急著回答。她看著他,試圖從那張硬朗的臉上讀出點什么,可蕭啟良的臉像被時間磨平的石碑,不留痕跡。她說:“不好說。資金量大,單子散得巧,像散戶,又不像散戶。開盤跳空低開,成交量放大兩倍,我們倉位重,扛不住這種暗算。”她頓了頓,“可能是主力洗盤,也可能是挖坑。”
“挖坑?”蕭啟良笑了,笑得輕而短,像在嘲弄一個拙劣的謊言。他把文件扔回桌上,指尖敲著桌面,節(jié)奏緩慢,像在敲一扇沒人應(yīng)答的門,“這不是坑,是刀。有人在試我,看我敢不敢接。”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威嚴(yán)。
劉文明皺眉。她認(rèn)識他五年,從他拿著一萬塊在市場里搏命,到如今翻手為云,知道他骨子里有股不服輸?shù)寞偂Kf:“你想跟?”
“不是跟。”蕭啟良抬頭,眼神穿過她,落在遠(yuǎn)處,“是算。期貨不是賭,是天道。你看不懂天道,就得死。”他的聲音低沉,像在說給自己聽,又像在對市場宣戰(zhàn)。
“天道?”劉文明重復(fù)了一遍,語氣里帶了點質(zhì)疑,“天道是你想的那樣嗎?還是你以為自己能替天行道?”她走近一步,逼視著他,“蕭啟良,市場不認(rèn)神,也不信救世主。你忘了三年前?”
三年前,蕭啟良看多原油,散戶跟風(fēng)沖進(jìn)去,主力反手砸盤,血洗多頭。他的賬戶清零,散戶罵他是騙子。那一夜,他在江邊站了一宿,煙頭燒了滿地。回來時,他只說了一句:“天道無常,我還沒看透。”
他沒生氣,反而點了根煙。火光映在他臉上,照出一片陰影。他說:“沒忘。忘了就不是我了。”他吐出一口煙,霧氣散開,像一層薄紗,“市場是刀,操盤的人是手。主力砸盤是手段,散戶跟風(fēng)是人性。天道不偏不倚,看你敢不敢拿刀。”
劉文明沒接話。她轉(zhuǎn)身走到窗邊,看著江面。風(fēng)更大了,水浪翻滾,像在咆哮。她說:“散戶不明白這些。他們只看到K線跳水,以為你喊多是害他們。現(xiàn)在論壇里有人帶頭喊空,說要踩你下去。”
“踩我?”蕭啟良低笑,笑得像在聽一個笑話,“他們有那本事嗎?散戶是沙,一盤散沙。主力踩他們,他們踩我,天道循環(huán)罷了。”他起身,走到她身邊,低聲道,“文明,你看這K線,像不像一盤棋?”
她轉(zhuǎn)頭,看了眼屏幕。大豆期貨的曲線像被刀砍過,跳空低開,拉出一根長陽,又被陰線吞沒。她說:“像。主力在誘多,拉高出貨,散戶跟進(jìn)去就被套。尾盤那波掃貨,成交量不對,他們沒走。”
“沒走。”蕭啟良瞇起眼,“主力砸盤,手法太熟。開盤跳空是嚇散戶,尾盤掃貨是留后手。他們在洗浮籌,等散戶割肉,再拉起來吃第二波。”他頓了頓,“你看這五分鐘線,散戶跑了三分之一,主力還在加倉。他們想玩大的。”
“玩大的?”劉文明皺眉,“逼倉?”
“逼倉,或者清場。”蕭啟良掐了煙,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天氣,“期貨是零和游戲,有人賺,就有人死。主力下重注,散戶是炮灰,我是魚。他們想吃魚,卻忘了,魚也有刺。”他走到桌前,打開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文明,你信不信我?”
她沉默了。她信他嗎?五年,她見他從絕境翻盤,見他把對手逼到跳樓,可也見他差點把自己燒成灰。她說:“我信你能贏,但我怕你輸不起。主力資金是我們的十倍,他們砸盤是試水,后面還有大招。”
“輸不起?”蕭啟良抬頭,眼神冷得像刀,“輸?shù)闷疠敳黄穑皇俏艺f了算,是市場說了算。你跟著我,就得明白這個道理。”他頓了頓,“天道無情,人性有縫。主力操盤再狠,也逃不過人性。”
劉文明沒再說話。她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她知道,這不是一場普通的仗,而是一場天道的試煉。她問:“如果錯了呢?”
“錯了就死。”蕭啟良站起身,走到窗邊,“活著的人,沒資格錯。但天道有眼,我還沒到死的時候。”
辦公室安靜下來,只剩鍵盤聲和江風(fēng)。蕭啟良坐回桌前,盯著屏幕,K線跳動,像心臟的脈搏。他知道,主力在暗處,散戶在明處,而他,是那條游在暗流里的魚。
同一時刻,上海另一端的私人會所里,幾個身影坐在昏暗的燈光下。桌上放著一瓶威士忌,酒液晃動,像血。一個聲音響起,低而冷:“蕭啟良動了沒?”
“還沒。”另一個聲音回答,“但他遲早會看出來。我們砸了五億,散戶跑了一半,他要不接,就得塌。”
“塌?”最先說話的人冷笑,端起杯子,“天道無情,救世主?不過是跳梁小丑。讓他來吧,我等著看他怎么死。”
江風(fēng)卷起落葉,期貨市場的暗流已在無聲中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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