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石砌小徑蜿蜒向上，最終消失在濃霧中。
霍恩站在白骨塔前，仰頭望著這座由無數骨骼拼接而成的詭異建筑，塔身表面，各種生物的骨骼以某種玄奧的規律排列，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澤。
每塊骨頭上都刻滿了細密的符文，隨著他的注視，那些符文仿佛活了過來，在骨面上緩緩流動。
他對靈魂頻率的實驗遇到問題，便來請教埃德加，正要靠近，突兀的呵斥打斷了他邁步。
“站住！”
從塔側的陰影中走出一個穿著灰袍的年輕男子，胸前別著助教徽章，他來到霍恩跟前：“白骨塔不允許學員擅自進入，請回吧。”
霍恩想了想，埃德加這老家伙也沒給他留信物，只能道：“我找埃德加教授，我和他認識，可以幫我通知一下嗎？”
助教搖頭：“塔主大人正在做重要實驗，他討厭被人打擾，還是請回吧。”
“這樣啊…，那你能為我留言嗎？”
霍恩拿出紙筆，準備寫個便利條，嚷老家伙忙完手上實驗來找他。
助教制止這一行動，勸道：“同學，死靈法師的脾氣你應該明白，尤其是埃德加大人最近心情不好，就更糟糕了，我勸你隔一段時間再來吧。”
埃德加心情不好？是要被取消塔主席位了嗎？
霍恩沒辦法，就準備離開。
這時，白骨塔的大門突然發出刺耳吱呀聲，緩緩向內打開，一股混合著草藥與腐朽氣息的陰風從塔內涌出，吹得助教打了個哆嗦。
“霍恩，”埃德加沙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快進來！”
助教的表情有些驚訝，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佝僂的身影快步走出。
埃德加今天罕見地穿了一件相對整潔的黑色法袍，雖然依舊掩蓋不住他枯瘦如柴的身形，但至少不像往常那樣渾身沾滿可疑的藥劑痕跡。
“大、大人...”助教疑惑，“您不是說近期不見任何人嗎？”
埃德加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霍恩面前，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異樣的光彩：“實驗有進展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
“遇到些困難。”霍恩簡短地回答，“需要你的經驗來幫助。”
“當然！當然！”埃德加連連點頭，混濁的眼睛發亮，伸手就拉霍恩進塔，動作急切得幾乎有些失態，“我們進去詳談。”
助教看著這一幕，著實被震驚了，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幾乎要凸出來。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死靈塔主嗎？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
霍恩從他身邊經過時，聽到他小聲嘀咕：“這不可能...塔主居然親自迎接一個學生？他肯定又發瘋了，我還是早點辭掉這份工作吧，那么點積分拼什么命啊？哪天把我練成骷髏就完了。”
白骨塔內部比外觀更加詭異。
門廳的墻壁完全由各種顱骨拼接而成，每個眼窩中都跳動著幽藍色的火焰。地面鋪著某種大型生物的肋骨，踩上去發出清脆的咔嗒聲。
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骨灰顆粒，在魔法燈的照射下如同微型星辰。
“別在意那些蠢貨。”埃德加領著霍恩穿過門廳，聲音里滿是不屑，“他們以為我不知道議會那些小動作？哼，只要我還活著一天，這座塔就姓埃德加！”
“我其實不在意……”
霍恩注意到走廊兩側的實驗室里，幾個穿著學徒袍的年輕人正透過門縫偷看。當他們發現霍恩的目光時，立刻驚慌地關上了門。
“你的...學生們？”霍恩問道。
“助手而已。”埃德加不耐煩地揮手，“連死靈魔力的基本性質都掌握不了，廢物一群，那些貴族非要往我這里塞人，要不是把他們殺了又會被通緝，我早就解決掉了。”
他推開走廊盡頭的一扇骨門：“這是我的私人研究室。”
房間中央懸浮著一個由脊椎骨組成的環形裝置，周圍漂浮著數十個水晶瓶，每個瓶中都囚禁著不同顏色的靈魂碎片。
墻角堆滿了古籍和卷軸，有些已經破舊得幾乎要散架。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正中的冥想臺，一個由某種巨型生物盆骨制成的平臺，表面刻滿了增強靈魂感應的符文。
“在這里冥想，”埃德加驕傲地介紹，“效率是外界的五倍，塔內的魔法結界會持續滋養你的靈魂。”
他期待地看著霍恩，“怎么樣？如果你成為我的弟子，隨時可以使用這些設施。”
霍恩確實心動了。
他能感覺到這個房間中濃郁的死靈能量，每一次呼吸都讓他的靈魂微微震顫。
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我們還是先談談靈魂頻率的事。”
埃德加的表情明顯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對，對，實驗要緊。”他示意霍恩坐下，“遇到什么困難了？”
霍恩詳細描述了自己嘗試同頻震顫時遇到的阻礙，以及靈魂反噬的痛苦，隨著他的講述，埃德加的眼睛越來越亮。
“很好很好，你已經完成第一步了！”
埃德加興奮的大笑，干癟的胸腔發出空洞回音，“雖然我感知不到靈魂頻率，但在這方面，你還是得請教老夫！”
他得意地捋著稀疏的胡須，“我研究死靈法術四十多年，親手解剖過的尸體比你見過的活人還多！”
“我見過的活人其實還挺多……算了，別賣弄你的輝煌過往了，還是說正事吧。”霍恩無奈。
“等著，我找找。”
埃德加站起身，顫巍巍地走向一個骨制書架，取下一卷泛黃的皮紙：“你的問題很簡單，無非是靈魂強度不夠，強行同頻震顫，就像用玻璃杯去裝沸水，水沒裝到，杯子先碎了。”
皮紙上畫著一個奇特的冥想圖案：一個倒置的杯狀結構，杯口朝下，杯底在上，周圍環繞著復雜的符文序列。
“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靈魂之杯，”埃德加小心翼翼地展開皮紙，“古代死靈法師用來強化靈魂的秘法，照著這個圖案冥想，你的靈魂容器會逐漸堅固，能盛放更多靈魂，等它滿了，也就意味著晉升二傳。”
霍恩仔細研究著圖案，發現那些看似雜亂的符文實際上構成了某種能量循環系統，能夠將外界的游離靈魂能量緩慢轉化為自身的強度。
這便是絕大多數死靈法師的正常晉升渠道。
不正常的話就是殺人血跡，加的人越多，飄散的靈魂越多，越濃郁，哪怕效率低，量上來了也能吸收更多。
“一般晉升二轉的話，需要多久？”霍恩放下卷軸，問道。
“看天賦。”埃德加聳聳肩，“快則三年，慢則...永遠。”
“你肯定用不了那么久。”
說著，他突然抓住霍恩的手腕，枯瘦的手力道大得驚人，“如果你成功了...能不能幫我補充靈魂？”
房間里的溫度似乎瞬間降低了幾度。霍恩能感覺到埃德加枯瘦的手指在微微發抖，不是出于恐懼，而是某種病態的渴望。
這個人快死了，而且一旦失去力量，失去塔主地位，年輕時做過的舊賬會被翻出來。
“你就這么放心我接觸，難道就不怕我這個新手不小心攪碎了你的靈魂？”
霍恩反問。
“你不會，我能看出來你小子是個很干凈的人。”埃德加目光炯炯，“再說除了你，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別把我當小白兔啊，我難道是什么好人嗎？”霍恩咂咂嘴，“我要是好人就不會威脅克里斯教授利用權利偷竊死靈先驅手稿了。”
“哈哈，你那點惡和我們比起來算什么。”埃德加大笑幾聲，隨后道，“給個痛快話，你幫還是不幫我？”
“好吧，我可以幫你，那你能為此付出多少代價？”霍恩沒有拒絕，又提出要求，“況且，就算我為你補充靈魂，我只提供同頻服務，靈魂還得你自己準備，就算失敗，你也不能找我麻煩。”
埃德加的眼睛亮得嚇人：“只要你幫我，我所有的收藏！”他激動地指著滿屋子的古籍，“死靈學派秘典、古代咒術手稿、四轉法術模型...全部對你開放！”
“至于靈魂...王都地牢里有的是死刑犯，以我的身份隨便調取。”
霍恩考慮了片刻，緩緩點頭：“成交。”
埃德加如釋重負地松開手，臉上露出近乎諂媚的笑容：“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
他突然壓低聲音，“那些蠢貨以為我完了，但他們不知道...有了你的幫助，我很快就能重回四轉，到時候，我非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話語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
埃德加慌忙用袖子捂住嘴，但當他把手拿開時，霍恩還是看到了袖口上那抹刺目的黑色。
不是血，而是某種腐敗的靈魂殘渣。
“看來情況不容樂觀，我會盡快學會控制靈魂鎖鏈，達成同頻條件，而你就準備好靈魂吧。”
霍恩站起身，揚了揚靈魂紙杯圖紙：“這個我就借走了，之后還你。”
“沒問題，盡管拿去。”
埃德加連連點頭，親自將霍恩送到塔門口，當大門關閉時，霍恩還能聽到他興奮的嘟囔聲：“有救了...終于有救了！哈哈哈！！”
塔外，那個助教仍然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震驚變成了某種復雜的敬畏。
霍恩經過他身邊時，聽到他小聲問道：“同學，你...你到底是誰？和塔主他又是什么關系？”
“我也是死靈法師，僅此而已。”
霍恩轉身離開，他現在很清楚，這個世界人們對死靈法師有偏見不是他們的問題。
而是死靈法師實在太畜生了。
埃德加毫無疑問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霍恩和他只會是彼此交易的關系，相互支付報酬，互利互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