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茶時分過去，最后一絲黑氣從草葉尖消散，李長信長吁一口氣，撐著地面站起身來，只覺雙腿發(fā)麻，法力幾近枯竭。

李長瑤又遞來一枚回氣丹，輕聲道：“先休息，陣法之事稍后再查?！?

聲音雖仍清冷，卻多了幾分關(guān)切。

兩人回到石屋，李長信服下丹藥，閉目調(diào)息，腦海中反復(fù)浮現(xiàn)尸狼陣中那面聚煞幡。

待法力恢復(fù)些許，他起身對李長瑤道：“護山大陣由大姑親自布置，如今煞氣能侵入靈田，怕是有人從內(nèi)部動了陣眼，我們得去看看?！?

多事之秋，不能有絲毫懈怠。

李長瑤點頭。

兩人當(dāng)即施展輕身術(shù)來到陣眼所在的山崖。

四處查看一番。

李長信發(fā)現(xiàn)石縫中露出半片殘破的符紙，拾起細(xì)觀，只見上面繪著扭曲的紋路，正是邪修慣用的聚煞符。

“果然有人試圖破陣?！彼櫭嫉溃骸按朔芏虝r間壓制陣眼，必是熟悉陣法之人所為?！?

八根青石樁本應(yīng)按八卦方位排布，此刻西南角的石樁卻有些傾斜，表面刻痕模糊不清。

李長信伸手撫摸石樁，指尖觸感異常，湊近細(xì)看，石樁底部竟有新鑿的痕跡——有人蓄意破壞。

“難道靈田的凡人雜役中有內(nèi)奸？”李長信沉聲道。

這些人常在山中走動，偶爾也會出山采買，有機會與外面的人接觸，被人利用。

鎮(zhèn)守修士一般會進行嚴(yán)格約束，給他們一些靈符，用作防身與監(jiān)視，這也是職責(zé)所在。

但李長信和李長瑤剛來白云山不久，對很多事還不熟悉，這幾天一直在熟悉山中情況，對此有些疏忽。

李長瑤想起一事：“日前巡查時，有個叫王貴的從山中出來，見我們時眼神閃躲，手中還拿著陌生的藥瓶，著實可疑。”

李長信回想一番，發(fā)現(xiàn)確實如此。

當(dāng)時他們、只以為是凡人懼怕修仙者，所以露怯，便沒多想，現(xiàn)在想來，確實古怪。

是夜，兩人悄然來到雜役居住的茅屋。

月色如霜，照見屋內(nèi)人影晃動。

李長信施展御物術(shù)，將窗紙輕輕掀開一角。

王貴對著一盞油燈，手中捧著一個漆黑小瓶，正享受地吸食瓶口飄出黑霧。

“他果然有問題?！崩铋L信低喝一聲：“動手?！?

兩人破門而入。

王貴見有人闖進來，窺破了自己的秘密，臉色劇變，將小瓶往地上一摔，黑霧騰起，籠罩整間茅屋。

霎時鬼哭狼嚎，陰風(fēng)陣陣，數(shù)只小尸狼凝成實體，向兩人撲來。

李長瑤早有防備，劍刃寒光閃過，斬碎尸狼。

李長信指尖掐訣，青光閃爍，幾根樹藤從地面竄出，將王貴捆了個結(jié)實，冷冷道：“說，是不是你破壞的陣眼？誰指使的你？”

王貴欲說些什么，全身忽然猛地一震，隨即眼神渙散，七竅流出黑血，一命嗚呼。

李長信蹲下仔細(xì)檢查，發(fā)現(xiàn)他已神魂俱滅：“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兩人將王貴的房間里里外外翻了個便，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怎么辦？要將凡人雜役一一盤問嗎？”李長瑤問。

望氣術(shù)修煉到圓滿時，不僅可以探查敵情，也可以觀察人體發(fā)散出來的“氣”，以作測謊之用。

兩人均有這個本事。

不同情緒狀態(tài)下的人，“氣”的顏色略有差別。

只要答話是稍有產(chǎn)了劇烈的情緒變化，就有可能在說謊。

李長信想了想，同意了這個提議。

家族將白云山靈田交到他們手里，他們就要盡最大努力保證萬無一失。

翌日。

兩人將白云山上的所有雜役全部聚攏，分別審問。

李長信問話，李長瑤在一旁使用望氣術(shù)觀察。

忙活大半天，一無所獲。

……

自初窺劍意后，李長信閑暇時都往靈田后一處陡峭山崖去參悟。

此處終年有山風(fēng)掠過，吹得衣袂獵獵作響，倒合了劍修心意。

他尋得一塊平整的磐石坐下，玉簡橫置膝頭，目光卻不看，只凝望著遠(yuǎn)處云霧繚繞的山尖，任由山風(fēng)拂過面畔，靈臺清明如鏡。

這《斬仙訣》雖名喚劍訣，通篇卻無半式緊要劍招，大意不過是“劍隨心至，意到劍成”八字。

那天不知是在什么情況下施展出了一個劍招，威力非凡，但之后再想復(fù)刻，總是抓不住契機。

李長信運轉(zhuǎn)《太虛道衍經(jīng)》，呼吸間調(diào)和五行靈氣，丹田處有一絲清涼之意順著經(jīng)脈漫向指尖，與劍柄傳來的震顫隱隱呼應(yīng)。

他閉目冥思，腦海中浮現(xiàn)出當(dāng)日在尸狼陣中劍絲縱橫的場景。

那時生死關(guān)頭，竟忘了所有，只想著護得身后之人周全，劍便自己出鞘了。

“原來如此?！崩铋L信豁然開朗，所謂劍意，并非招式精妙，而是心中之念的具現(xiàn)。

他因《太虛道衍經(jīng)》修得心性澄明，此刻握劍在手，只覺劍身與心神相連，山風(fēng)掠過劍身的聲音，竟似在訴說劍中真意。

如此參悟七日，李長信自覺劍意已有所成，卻還是不能復(fù)刻出那劍招，心中有些悵惘。

清晨。

他正對著山崖練劍，忽見李長瑤提著竹籃走來，籃中裝著新摘的靈果，卻在看到他手中短劍時駐足：“這幾日見你在此凝神，可是《斬仙訣》有了進境？”

李長信收劍笑道：“有些許感悟，但總覺差點什么，正想請你指點指點?！?

李長瑤眼中閃過一絲興味：“也好，我正想看看這上古劍訣的妙處?！?

說罷，她從腰間抽出長劍，劍鞘落地，發(fā)出清越鳴響。

兩人回到靈田旁的空地上，準(zhǔn)備比試。

李長瑤率先出手，長劍化作劍影，分取他面門、心口、下盤，招式凌厲如電。

李長信不閃不避，短劍輕顫，竟似與劍影融為一體，看似笨拙的揮砍，卻恰好擋住所有攻勢。

李長瑤見他以簡破繁，心中暗贊，劍勢一變，改攻為守，長劍如游龍般纏繞，竟要將他短劍絞飛。

李長信忽覺劍身傳來巨力，想起玉簡中“劍意隨念而生”之語，念頭一動。

若說李長瑤的劍是“勢”，他的劍便該是“意”。

短劍突然改守為攻，不再拘泥于招式，只順著心意刺出。

李長瑤只覺眼前劍光一閃，竟看不出劍路，慌忙撤劍后退，卻見李長信的短劍如影隨形，劍尖所指，正是眉心處。

她心中一驚，長劍橫揮，劍光如幕，護住周身，順利化解。

兩人劍光交織，打得難解難分。

山風(fēng)呼嘯，吹得靈田中的黃芽草沙沙作響，衣袂上已沾滿草葉，卻渾然不覺。

“當(dāng)心?！崩铋L瑤一聲清喝，飛劍突然加速。

李長信頓覺壓力驟增，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斬仙訣》中的內(nèi)容，玉簡上的字跡在眼前虛化，竟與李長瑤的劍影重疊。

他心中一凜，一股熟悉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

短劍猛然脫手，化作萬千劍絲，如細(xì)雨般籠罩全場。

李長瑤大驚，看見無數(shù)劍光從四面八方襲來，壓迫感鋪天蓋地，有些慌了神。

她本能地御劍格擋，卻聽“當(dāng)”的一聲，長劍應(yīng)聲而斷，劍柄震顫不止。

李長信慌忙收劍，心中忐忑：“這，實在是沒想到……”

欣喜之余，他終于記住了這次出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