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下——大——坡——咯——”
一條河,兩岸壁立萬仞。
湍急的河水,陡然直下。
河面上,浮著一葉孤帆小舟,順水而下,仿佛隨時都會被湍急的河水吞沒掉。
一個光膀子、赤著腳的老船夫,雙手緊緊的握著櫓,一雙大腳板似乎釘死在了船板上,牢牢的站在船尾,身體隨著小船上下起落,一跳一跳的,陡然又徑直向下栽去。
船艙里,許星野平躺在有些發潮的褥子上。珉瑤趴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死死的將他壓住,雙手則牢牢地抓著船兩側將自己固定住。
兩顆怦怦直跳的心,在此刻仿佛連成了一體。
過了許久,激蕩的小船才慢慢的平復下來。
“呼——”
珉瑤長長的吐了口氣,低頭一望,便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一雙宛若星辰般的眸子正在凝望著她。
互相的呼吸,一吐出便噴到了對方的臉上。
珉瑤俏臉一紅,稍稍抬起些頭,笑道:“少爺沒嚇到吧?這條江真是怪陡的。可是你的傷,咱們也只能坐船了。”
許星野笑了笑,道:“嚇是沒嚇到,就是心有點痛。”
“呀!”
珉瑤驚呼一聲,急忙抬起身體,赫然看到,許星野的胸口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就連她自己胸膛都有些黏糊糊的。
原來她剛剛擔心小船顛簸傾斜、許星野會被滑出去墜入河中,用身體壓著他壓得太狠了,結果許星野的傷口崩裂了開,又流出這么多血來。
珉瑤又是心疼,又是自責,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道:“都怪珉瑤沒用,少爺你痛不痛?”
只摸了一下,便染了一手血。
許星野皺起眉頭,道:“心倒是不痛了,但是下面被你壓得受不了了。”
“嗯?”
珉瑤一怔,旋即感覺到什么,一張臉騰地紅了。
她上半身抬起,小腹下成了支點支撐著身體,還是緊壓著許星野。
反而壓得更緊了。
珉瑤急忙爬起來,吐了吐舌頭道:“瞧我這顧頭不顧腚的……”
一言說罷,她已經坐起身來,脊背靠在船幫上,雙臂抱膝,抿著嘴別過頭去。
過了一會,她垂著頭,下巴緊收,小腦袋緩緩的側轉過半個,瞥著許星野,道:“少……少爺,你是不是……是不是很難受啊?”
船尾的老船夫突然說道:“要我嗦哈,小少爺傷滴這么重,確似不適合出遠門哈。”
珉瑤嗖地扭轉頭,看向船尾。
船艙口掛著半張黑布簾,透過下面只能看到船板和老船夫的一雙腳。
珉瑤贊道:“老爺子兒,你這技速真是要得哈。”
老船夫“哈哈”一笑,道:“我這河面上搖老三四多年咯,從沒得翻過船。”
珉瑤道:“老當益壯哦。”
“哈哈哈,坐我的船,你們放心就死咯。”
船外的天色,逐漸陰暗下來。
河兩旁,山勢逐漸趨于平緩,河面也跟著平緩下來。
右前方現出一片河灘,有一座簡易碼頭,還停泊了些趕路的小船。
船夫將船靠了過去,停在碼頭上,老船夫跳上岸,將船栓在一根柱子上,道:“今兒個晚上就在這過夜吧,我去買些吃滴。”
珉瑤道:“要魚和辣子,再買只雞兒。”
“要得。”
珉瑤將腦袋伸出船艙,見老船夫已經走遠了,四下里也沒有人,便將船頭的簾子也放下來,道:“少爺,給你換身衣服吧,血都浸透了。”
“嗯。”
珉瑤將許星野身上內外衣衫都剝了下來,給他的傷口換了藥,身體擦拭干凈,重新包扎好傷口,然后給他換上一身新衣服。
她伸手又摸了摸自己胸膛,也將染血的外衣脫下來,重新換了一件,將兩人換下來的衣服裝進木盆里,端著木盆出去洗衣服。
許星野又流了不少血,漸感困乏,睡了過去。
似乎沒睡多久,鼻子里便聞到一股香氣。
許星野睜開眼一看,便見珉瑤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蹲在旁邊,看見他醒了,才道:“少爺,剛剛熬好的雞湯,趁熱喝些吧。”
吃喝了些東西,許星野感覺精神健旺了些。
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艙室里只點著一盞孤燈,燈光昏黃,又有些溫馨。
珉瑤出去洗了碗回來,坐在許星野身旁,問道:“少爺,咱們去哪啊?順江而下,再走上幾日,估計就出了益州了。”
許星野心道:“益州是金仙觀的地盤,暫時先不能留。”
想到這里,說道:“先到了楚州再說。”
炎國九大州,楚州位于益州正東,與之相鄰。
珉瑤點了點頭,道:“門主也是這個意思,叫咱們先離開益州避一避。我從小到大一直在牛斗山上,沒想到第一次出門就出這么遠呢。”
許星野道:“跟著少爺出來,是不是后悔了?”
珉瑤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道:“就算是到天邊,珉瑤也跟著少爺去。”
……
七天后,兩人棄舟登岸,來到江邊一座小鎮。
這里,已經到了楚州的地界了。
許星野沒想到,他們順江而下,居然還走了整整十天,才走出了益州。
這片世界,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大許多。
經過十余天的休養,許星野的傷已經好了一半,自己走路已經沒問題了,但珉瑤還是要攙扶著他。
小鎮上人還挺多,兩人采買了些東西,又花高價買了一輛馬車,然后珉瑤趕著車,沿著大路繼續前行。
安全起見,兩人還是覺得遠離開江邊好些。
走了大半日,天已經渾黑下來,馬車上掛著兩盞燈籠,仍然照不見路。
陰沉的天空,仿佛要下雨的樣子。
珉瑤有些著急,但是走這夜路也不敢太快。
所幸,又走了沒多久,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借著閃電的光,遠遠望見前面有一片田莊。
珉瑤喜道:“少爺,前面有一片田莊,咱們過去借住一晚吧。”
“嗯。”
許星野傷勢恢復了些,便開始修煉,即便是坐在顛簸的馬車里。
不過,此處靈氣稀薄,修煉的效率并不高,等過兩日,得找一處靈氣濃郁的地方,好好閉關修煉。
又走了好一會,才來到田莊前。
雷聲滾滾,豆大的雨點,開始滴落下來。
珉瑤一手遮著頭,一手牽著馬,來到田莊門前,伸手拍門。
她只一拍,門“吱呀”一聲,竟自己開了。
轟隆——
一聲悶雷滾過。
珉瑤喊道:“有人嗎?”
她連喊了兩聲,漆黑的田莊里,卻沒有任何回音。
嘩——
驟雨急來,登時將珉瑤淋了個落湯雞。
她的身體雖然不至于淋一場雨就病了,但雨地里淋著也確實不好受。
當即珉瑤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牽著馬就走了進去,直奔馬棚而去。
將馬牽進馬棚里栓好,在石槽里喂些些草料,珉瑤才從車里拿出一把傘來,掀開車簾,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許星野下車。
“少爺,我喊了兩聲沒人答應,咱們先進屋里去避避雨吧。”
“嗯。”
珉瑤一手打著傘,一手攙扶著許星野,走到大屋前,再度揮手一拍門。
“吱呀……”
門又開了。
屋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珉瑤收起傘,扶著許星野進屋,又喊道:“有人嗎?”
人嗎……
這間屋子居然很大,還有回聲。
兩人摸索著往里進了進,避開了門口潲進來的雨,珉瑤才掏出火折子,擰開帽子,沖著火折子吹了吹。
火光亮起,照亮了附近一小片區域。
房間果然很大,火光完全看不到四壁。
兩人一邊往里走,一邊舉著火折子四下里看。
陡然,一道閃電劃過,電光從窗戶里照進來,照亮了房間里一大片區域。
許星野一眼看見,房梁上懸吊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件寬大的袍子,下擺還極長,將一雙腳都籠罩了在其中。
珉瑤也看見了,握著許星野的手一緊。
許星野道:“走,過去看看。”
珉瑤點點頭,扶著許星野走過去。
來到懸吊人的地方,她將手里的火折子舉起來,抬頭往上一瞧——
一眼望向袍子里,卻赫然發現,那人竟然沒有雙腿。
非但沒有腿,連屁股都沒有。
空蕩蕩的下身,只有一根脊椎骨光溜溜的從他身上垂下來。
目光順著脊椎骨往上看,只見他小腹和胸腔里的肉和臟器全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了胸骨的骨架,將袍子撐起來,從外面看去才像個人的樣子。
珉瑤手一哆嗦,手里的火折子墜落,懸吊的人一下子又沒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