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后,悶熱的濕氣在醫院天臺彌漫,黏膩得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一切都困在其中。
厚重的云層漸漸散開,月光穿透其間,灑落在天臺上一處處積水的水洼上。
水面被映照得波光粼粼,仿佛無數銀鱗在舞動,又似破碎的星辰倒影。
夏柚溪從父親的病房出來,腦海中父親那蒼白如紙的臉色、身上密密麻麻插滿的管子,還有儀器發出的冰冷而單調的滴答聲,如同一部無法停止的恐怖影片,在她的腦海中不斷循環播放,讓她仿佛置身于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之中。
她獨自在天臺上機械地踱步,試圖借由行走來驅散內心的恐懼與絕望。
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尖銳的荊棘之上,刺痛著她的心。
突然,一陣尖銳的刺痛從手腕傳來,像一只冰冷的利爪,猛地抓住了她的神經。
夏柚溪下意識地看向手腕,原本潔白如雪的紗布,此時已被鮮血徹底浸透。
殷紅的血跡在慘白紗布的映襯下,宛如暗夜中悄然綻放的妖冶之花,美得驚心動魄,卻又觸目驚心。
這些傷口,是她在無數個被黑暗吞噬的孤寂夜晚,用刀片一下又一下劃開的。
每一道傷痕,都承載著她難以言說的痛苦與絕望,是她在黑暗深淵中掙扎的無聲吶喊。
夏檀郁一直放心不下妹妹,在病房外四處尋找,卻始終不見夏柚溪的身影。
焦急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他腳步匆匆,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最終在天臺找到了夏柚溪。
當看到夏柚溪手腕上滲血的紗布時,他的瞳孔瞬間驟縮,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來不及多想,腳步踉蹌地朝著夏柚溪沖了過去,一把緊緊握住夏柚溪的手腕。
十七歲少年的掌心,因長期在天文社調試儀器,磨出了一層薄薄的繭,而此刻,這雙手卻止不住地劇烈顫抖,連灑落在手上的星光都握不住。
“溪溪,什么時候開始的?為什么要瞞著我?”他聲音發緊,帶著一絲顫抖與哽咽,仿佛喉嚨里塞了一團棉花。
夏柚溪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雙腿發軟,差點癱倒在地。
聽到哥哥的詢問,那些長期壓抑在心底的委屈、痛苦和絕望,如同一座瞬間決堤的大壩,洶涌的洪水一瀉而出。
眼淚奪眶而出,一顆接著一顆砸進積水里,驚散了水中月亮的倒影,就像她原本破碎不堪的生活,被這淚水沖得愈發凌亂。
“哥……”夏柚溪泣不成聲,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我真的好痛苦,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黑暗中的螻蟻,無論怎么掙扎,都逃不出這無盡的深淵?!?
在她的訴說中,那些被黑暗籠罩的夜晚,宋家人的欺辱、父母的爭吵,如潮水般涌來,將她徹底淹沒。
夏檀郁將妹妹緊緊地摟在懷里,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給予她無盡的保護。
他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自責如同洶涌的潮水,將他淹沒:“溪溪,都怪哥哥,沒有早點發現你的痛苦,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么多?!?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深深的懊悔與心疼。
夏柚溪在哥哥的懷里放聲大哭,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浸濕了夏檀郁的衣服。
許久,她的情緒才稍微平復,抽噎聲逐漸變小。
夏檀郁松開妹妹,看著她手腕上滲血的紗布,眉頭緊緊皺起,眼中滿是心疼,仿佛那傷口不是在妹妹的手腕上,而是在自己的心上。
天臺的風帶著雨后獨有的潮濕,輕輕拂過,卻怎么也吹不散他心頭的陰霾。
“溪溪,咱們下樓,處理一下傷口。”夏檀郁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可微微顫抖的語調,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焦急與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牽起夏柚溪的手,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弄疼這個傷痕累累的妹妹。
兩人沿著樓梯緩緩往下走,夏柚溪腳步虛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綿軟無力。
夏檀郁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用自己的力量給予她支撐,仿佛在告訴她,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會一直在她身邊。
樓道里的燈光昏黃而黯淡,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在墻壁上搖曳,仿佛在訴說著這對兄妹的傷痛與掙扎。
路過一間無人的病房時,夏檀郁停下腳步,扶著夏柚溪在床邊坐下。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醫藥箱?!闭f完,他便轉身匆匆離開,腳步聲在寂靜的樓道里回蕩,敲打著夏柚溪的心。
不一會兒,夏檀郁抱著醫藥箱回來了。
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幾縷頭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顯得狼狽而又焦急。
他在夏柚溪身邊坐下,打開醫藥箱,拿出消毒棉球、碘伏和干凈的紗布。
“可能會有點疼,你忍著點?!毕奶从糨p聲說道,聲音溫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風,試圖安撫妹妹緊張的情緒。
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夏柚溪手腕上浸透鮮血的紗布,每一個動作都無比輕柔,生怕弄疼妹妹。
當看到那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痕時,他的心猛地一揪,眼眶瞬間紅了,滾燙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夏檀郁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拿起碘伏和棉球,開始仔細地擦拭傷口周圍的血跡。
棉球輕輕擦過傷口,夏柚溪忍不住微微皺眉,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夏檀郁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溪溪,再忍忍,馬上就好?!?
這一刻,他恨不得替妹妹承受所有的痛苦。
處理完傷口,夏檀郁拿起新的紗布,熟練地為夏柚溪包扎。
他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紗布之間,不一會兒,一個整齊的紗布包扎就完成了。
“好了。”夏檀郁輕聲說道,抬起頭看著夏柚溪,目光中滿是關切與期待,“溪溪,答應哥哥,以后再也不要傷害自己了,好嗎?無論遇到什么事,都要和哥哥說。”
夏柚溪看著哥哥泛紅的眼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這股暖流如同春日的陽光,漸漸驅散了她心中的陰霾。
她點點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好。”
夏檀郁松開妹妹,牽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出病房。
兩人走出醫院大樓,外面的空氣依然悶熱,但似乎多了一絲清新,就像黑暗中透出的一絲曙光。
月光灑在大地上,給世界披上了一層銀紗,如夢如幻。
夏檀郁帶著夏柚溪來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坐在出租車上,夏柚溪靠在夏檀郁的肩膀上,感受著哥哥溫暖的體溫,仿佛找到了心靈的避風港。
夏檀郁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像是在安撫一只受傷的小鹿。
車窗外,城市的燈火閃爍,與月光交織在一起,仿佛在訴說著新的希望。
夏柚溪閉上眼睛,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心中的陰霾也在哥哥的陪伴下,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