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國際機場的自動門開合間，暖氣與寒氣在寧言的羽絨服上凝成細霜。

他剛把行李轉盤上的帆布包拽下來，就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兩個扛著相機的身影撥開人群，小跑著靠了過來。

“本來想拍灣灣林欣茹的緋聞，沒想到逮著條大魚。”

“快點快點，別讓跑了。”

“寧導！寧導！”

拿本子的記者跑得鼻尖通紅，羽絨服拉鏈沒拉，露出里面印著“搜狐娛樂”字樣的馬甲。

“我們是《娛樂圈記事本》的，就耽誤您五分鐘！”

看了一眼沖到跟前的二人，寧言掃了眼對方胸前的工牌，方大建和李雪，是圈里出了名的“機場蹲守專業戶”。

也沒驅趕，寧言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行李，然后說道：“我剛下飛機，挺累的，這樣吧，咱們邊走邊聊，到出口結束。”

“好嘞，方大建，趕緊幫寧導提行李，坐飛機多累啊。”

拿相機的記者伸手想拿行李箱。

“不用了吧”寧言婉言謝絕。

“寧導，您剛下飛機，一定很累，沒事，就讓他拿，他有勁著呢。”

說完還瞪了一眼對方“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拿著！”

面對兩人的堅持，寧言沒辦法，只能謝過。

等兩人拿到行李，腳步猶如龜爬一樣，就差換腳時腳尖頂著腳后跟走了。

弄得寧言有點傻眼。

隨即哪還能不明白對方什么心思，但見到出口已經不遠，也沒出言制止。

“寧導，能透露一下電影版權收入嗎？”

“這個無可奉告，換一個問題吧。”

“寧導，聽說柏林電影節期間，張導、馮導他們對您很冷漠？是大導們對新人的打壓嗎？”

“沒有這回事，電影節期間要做宣傳，都很忙，很難有時間聚到一起，希望報道此事的人能如實報道，恪守職業操守。”

“寧導，出租車國內上映時間定了嗎？對于票房您有什么期待？”

“電影上映時間還在跟相關部門商討，暫時未定，期待的話，還沒定檔，后面再說吧。”

寧言已經站在了出租車旁。

“最后一個問題，寧導，有傳言您和北電表演系學生王落丹在交往，是真的嗎？”

“哈哈哈，你也說了是傳言了，我目前還未成年，沒有這方面的打算，正好你們也幫我澄清一下。”

行李已經被另外一人放進了后備箱，后座車門也被打開。

“寧導，謝謝您接受采訪。”

臨上車，想了想，寧言掏出口袋里剩下的兩張50美元面值的鈔票，遞給二人。

“謝謝寧導！我們一定如實報道。”

貼心的將車門關上，二位記者笑容燦爛，極其真誠。

車子起步后，還站在原地目送。

“哇！寧導真大方，比那馮小缸好多了，前幾天回來的時候，鼻孔都要撅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以為他才是金熊獎得主。”

“走吧走吧，進去看看還能不能蹲到其他人，回去后，寧導的稿子好好寫。”

…………

鑰匙擰開房門，屋內的家具已經飄著一層淡淡的浮塵。

有些日子沒人住，剛進屋，撲面而來一股清冷。

還好走之前已經把對聯貼上，不然光禿禿的大門，在熱鬧的春節尤為顯得異類。

用臉盆接了些水，毛巾細細的擦拭著家具以及屋內的邊邊角角，毛巾劃過電視柜上的相框。

那是殺青宴時劇組的合影，范偉舉著酒瓶站在中央，背景里的膠片箱上貼著“寧言導演”的手寫標簽。

一番收拾后，躺到床上已經接近凌晨。

清晨醒來，到商場買了一些禮品，順著地址來到章明家。

防盜門剛開條縫，一股濃烈的茶香就涌了出來。

師母系著圍裙探出頭：“小言來了？你老師從昨天就開始擦獎杯展示柜了。”

玄關處的博古架上，空出的格子里墊著紅絲絨，顯然是為金熊獎預留的。

“來就來了，還帶這些東西干嘛”

嘴里說著拒絕，但章明的眼里止不住的歡喜。

寧言坐在沙發上，隨意抓了一把瓜子。

“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到的。”

“拿了金熊獎有什么感受？”

寧言將瓜子殼輕輕吐出，微微歪腦袋想了想。

“沒什么特殊的吧。”

“一天還是吃三頓。”

……

“你的成就已經超過我了。”

他拍著寧言的肩膀，目光在對方胸前的徽章上停留兩秒。

“釜山電影節那年，我抱著獎杯在機場被冷遇，現在你倒好，成了機場的追光燈焦點。”

章明語氣有些唏噓，又有著欣慰。

一個月前自己還想為對方遮遮雨，現在誰為誰遮雨已經說不定了。

單論獎項，寧言確實已經超過了他。

寧言坐在沙發上，瓜子殼落在青花瓷碗里，發出細碎的響。

他不想老師的情緒低沉，開了個小玩笑。

“老師，你當年在釜山吃的泡面，是不是加了兩包辣白菜？”

章明愣了愣，忽然笑出聲：“你小子，連這都打聽到了？”

“以后學校就沒什么可以教你的了，金熊獎導演，國內有幾個敢說自己比你強。”

他起身從書房拿出個紅本本：“提前畢業的申請我已經寫好，就等開春公示，你這金熊獎，比任何推薦信都管用。”

“老師，你這是要趕我走啊？”

“臭小子，胡說什么。”

客廳內響起兩人爽朗的笑聲。

“光線的王常田，托人找到我，想約你見個面。”

“老師，推了吧，我后面的電影都已經談好，沒有其他份額了。”

“行，回頭我回個電話給他。”

“從你得獎后，到現在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十七歲的金熊獎啊，你的起點是國內多少人的終點。”

章明的感慨發自內心。

自己這個學生走的太快了，快到人反應不過來，還沒入圈就已經站穩在了圈里。

“對了，學校那邊打招呼了，后天今年的招生面試開始，邀請你去表演系擔任一面的導師。”

手中嗑瓜子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寧言有些不相信的說道：“我？”

“我哪有那能力啊？再說了，學院里的一些老學究能愿意？”

“那些人的看法不用管，學校有意借你這股剛得獎的勢頭，在今年的招生中壓過其他兩家。”

章明要這么說，寧言就明白了。

今年的招生面試就要開始，北電想要在這波學生中多招生源，那還有什么比剛出爐的金熊獎更好的宣傳呢。

“行吧，我答應了。”

不答應也沒辦法，這事情既然說出來了，肯定沒有給自己拒絕的機會。

“瓜子上火，喝點水。”

“對了，待會別走了，好好陪我喝一杯。”

……

“我～去～”

北電校門口，掛著一幅長大概有20米的橫幅。

上面寫著‘熱烈祝賀我校01級導演系學生寧言獲得第五十二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

“寧導！寧導！”

幾個沒回家的學生舉著自制的燈牌沖過來。

其中一個男生遞過筆記本：“能給我們寫句導演寄語嗎？我們把《出租車》的臺詞編成了小品。”

章明和導演系主任已經在校門口等著。

和他們一起的是一位留著長發和八字胡，身上帶著股七八十年代知青味的中年男人。

“來了，這是表演系高職班主任，王進松。”

“王主任好。”

“你好，導演系收了個好學生啊！”

幾人寒暄一番后，章明開口說道。

“寧言，今天表演系的面試由王主任負責，你到時候去表演系那邊找他。”

“到時候？”寧言聽著有些糊涂，難道現在不是直接去面試現場嗎？“那現在做什么？”

章明和系主任二人對視一眼。

“現在？現在當然是先回系里。”

“讓你帶的金熊獎杯帶了沒有？”

寧言拍拍背包，拉開頂部的拉鏈，露出里面金熊獎杯的一角。

“走走走，老王，我們就先走了，過一會兒我讓他去找你。”

說完，還沒等寧言反應過來，直接拉著他就走了。

走進校園，每十米，路兩旁的路燈上就恒掛著祝賀的橫幅。

目光所及，一直延續到教學樓。

“老師，主任，這是不是有點夸張了？”

沿途入眼盡是紅色，說話有些咂舌。

“夸張？我都嫌不夠！”

系主任好似揚眉吐氣的講道：“以前，各大學院還有表演系那邊，對我們導演系多有輕視，因為自北電出去的有名氣導演，基本都不是導演系出身。”

“你大一就拿了國際大獎，現在我看誰還敢說北電導演系不行。”

“獎杯待會兒讓人復刻一個，我要給它放在導演系榮譽室最顯眼的地方，甚至我還要給它放到校史館。”

寧言覺得主任有點過于激動了。

“放校史館？合適嗎？主任。”

“怎么不合適？十七歲的金熊，國內其他同類院校有人能做到嗎？這充分說明了我們北電的教學實力遙遙領先。”

“那就聽主任的。”

走進導演系辦公樓，樓道里掛滿了他在柏林的照片，連廁所門上都貼著“金熊得主曾在此改劇本”的標識。

章明看著他發愣的模樣，忽然笑出聲：“別驚訝，昨天隔壁中戲的人來拍照，被我們系秘轟出去了，現在咱們導演系可是全校的香餑餑。”

折騰了快兩個小時，又是給獎杯拍照，又是跟領導合影，最后把獎杯留下給他們復刻后，終于是解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