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電話后，繼續炒著菜，寧言沒受剛才的來電影響。

煤氣灶的藍光在鍋底跳躍，寧言單手顛鍋，油花濺在圍裙上，卻沒濺濕他唇角的淺笑。

剛才章明的電話里，上影的拒絕來得干脆，卻沒讓他意外。

資本的青睞，也需要膠片在放映機里轉夠圈數。

“啪”地關掉火，魚香肉絲在瓷盤里騰起熱氣。

寧言打開那臺駝背電視機，水滸傳正放到林沖風雪山神廟，雪花在屏幕上簌簌而落。

他忽然想起《風吹麥浪》里陳正南在雪地傳遞情報的場景，指尖不自覺地在圍裙上畫出香樟葉的輪廓。

那是他打算用在刑場戲里的空鏡，讓飄落的樟葉覆蓋血跡。

倒不是他不在意剛剛的事情，其實仔細想想，別人也沒做錯什么。

電影公司的人又不會未卜先知，他們也不知道電影拍出來到底好不好，能不能賺錢。

非親非故的，外面那么多老導演等著錢下蛋呢，哪輪得到他。

……

上午的課上完，在學校內隨意溜達著，身后一陣寒風襲來。

一路小跑著的王落丹，有些氣喘吁吁的道：“你怎么走那么快？”

“你怎么跑那么快，后面有狗追你啊？”

寧言不答反問，被王落丹白了一眼。

“我聽人說，出租車確定要發行了？”

“你消息還挺靈通。”

“切，電影學院才多大啊，哪有不漏風的墻，現在我們班挺多人羨慕我的，說我是班上第一個演上電影的。”

兩人緩步走著。

“是嗎，身為導演，你該怎么謝我。”

“謝什么謝，你又不是找我演的女主角。”

“嘿，忘恩負義啊。”

學校里，寧言基本沒什么朋友，不是因為寧言不想交朋友，自從展現了自己不俗的專業理論后，班里的同學便好像和自己有了隔閡，有人妒忌，有人冷漠，更多的是把他當做競爭對手。

圈子里的資源就那么多，每年新冒頭的導演少之又少，多一個優秀同行，自己就可能少吃一口，不使壞就不錯了，怎么可能還關系不錯。

“落丹！落丹！”

一男的抱著籃球沖過來，球衣領口大敞，露出結實的胸肌。

他的目光在寧言身上掃過，帶著胡同少年特有的挑釁。

“你朋友啊？”

寧言目光看過去，語氣有些調侃。

“別管，一個討厭的家伙。”

面色露出一抹厭煩，王落丹想拽著寧言離開。

就在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時，和男的一起打球的兩個同伴跟了過來，其中一人寧言還認識。

“寧導！

“高鋒，看到心上人連球都不要了。”

賈奶亮先跟寧言打了招呼，短短兩句話便把兩人的關系說明白。

“賈奶亮！你別瞎說，我跟高鋒就是同學，你再亂說，我撕爛你的嘴！”

王落丹小手一指，語氣不善。

賈奶亮先看了一眼寧言，雙手放到胸前做投降狀，不自然的笑了笑。

“你…就是寧言？我是高鋒。”

被稱作高鋒的男子眉頭一挑，語氣有些吊兒郎當，神色間帶著北京胡同二代的混不吝。

“你好”

寧言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

“聽賈奶亮提起過，說你拍了個電影？有機會上映的話，我帶人支持支持。”

“謝謝”

“籃球會玩嗎？來一局？”

“高鋒，你干嘛？寧言，咱們走。”

王落丹瞪了一眼高峰，賈奶亮在其身后，也暗暗的拉了下胳膊，只不過高鋒沒在意，眼神有些挑釁的盯著寧言。

“行啊，來一局。”

高鋒身高沒寧言高，但是身形健壯，再加上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著就帶著些不好惹。

反觀寧言，即便個子高，別人也都認為他會吃虧。

“你干嘛答應他？聽說他沒少打架，高中就是校籃球隊的，你跟他打球？想丟臉啊？”

王落丹攔不住，語氣有些焦急。

走在前面的賈奶亮三人，也在交頭接耳。

“高鋒，別弄得太難看，寧導畢竟請我拍電影，給我個面子。”

“放心，亮子，待會讓他幾個球。那小子以為自己拍了個破電影，就牛比了，在我面前還端著，給他個教訓，讓他以后離落丹遠點。”

學生間的爭風吃醋，寧言還真沒經歷過。

最主要他也起了玩心，身懷這么強的身體，沒辦法人前顯圣，寧言也很憋屈啊，現在有機會稍微露兩手，肯定不會錯過。

裝比打臉的劇情他也喜歡啊，前世的自己是沒能力，現在有機會了還要藏著掖著，那得多憋的慌兒。

只是要苦一苦高鋒這位小伙了。

寧言此時只想站著，然后來上一句“退后，我要開始裝比了！”

“我也不欺負你，你先！”

高鋒把球拋給寧言，賈奶亮三人退到線外。

球拿在手里，站在三分線處，高鋒站在他身前半米處。

籃球，寧言一直沒怎么玩過，偶爾會刷到某個球星的籃球集錦，像這種兩個人斗牛，他理解的就是把球放進籃筐。

“誰先進十球誰贏。”

高鋒說了一句，然后看著寧言生疏蹩腳的運球手法，不由輕笑了一聲，補充說道：“我也不談其他規則，只要你不抱著球跑，不管你運球多少步，你能把球扔進籃筐就算數。”

高鋒表情輕蔑，一只手沖寧言招了招，像是在說：來吧，廢物。

后者神色奇怪的笑了笑，輕拍著籃球，不等他想明白那表情是怎么回事，對方的身子動了。

寧言拿球往左猛的突進一步，高鋒反應慢了一些，身子落后半步貼過來，總歸是跟上了。

還沒等他身子站穩，球落到寧言的手上，他的手沒大到足以一手抓住籃球，但是他力氣大啊。

手指微微用力，籃球上傳出被擠壓的聲音，籃球表面被按出五個深深的凹痕。

左腳發力，帶動身體往右側沖出。

高峰這時的身子才剛剛站穩，寧言的身體已經越過了他，他哪還能跟得上，回頭望去，見到了讓他震驚的一幕。

寧言抓著籃球，沒再往里走，雙腳一蹬，身體沖天而起，半空中的最高點時，肩部已經超過了籃筐，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后右手將籃球狠狠地按進了籃網。

籃筐發出一聲爆鳴，寧言落地后，籃架還在吱呀吱呀作響。

“我操！”

“我操！”

賈乃亮舉著DV錄像，而高鋒呆立原地，眼神從震驚轉為惱羞成怒。

來到場邊，用手把賈奶亮張大的下巴合上，輕飄飄的來了一句：“低調，低調。”

但剛剛動靜，已經讓在籃球場看球的大部分人目光吸引了過來，感受到這些聚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寧言心中只想道一聲：“爽！”

“寧導，你還有這本事呢！”

賈奶亮眼中的震撼還沒散去，回應他只有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

把球重新撿起，朝著高鋒說道：“還來嗎？”

“來！”

恨恨的語氣，高鋒有些不信邪。

不過接下來的九個球，徹底讓他認識到了現實，寧言沒有玩花里胡哨的，每次都是一步越過，接著起跳，大力灌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少年身上，他的每一次起跳，都像在演繹膠片里的暴力美學。

高鋒還能不能承受，寧言不知道，但籃筐肯定是承受不住了，在剛才的暴力中，籃筐跟架子的接縫處已經斷開，還剩邊緣位置連接著，斜掛在半空中，隨時都會掉落。

路過高鋒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平靜，什么都沒有說。

這幅模樣落在高鋒的眼里，又好像什么都說了，就像在說：“老弟，你也不行啊，還得練。”

眼睛慢慢地像是要噴出火，周圍的視線在他看來都像是在嘲諷他一樣，手掌握緊成拳頭，牙齒緊咬，腮幫子在鼓動。

“你耍我！”

凝視著前面的背影，從小到大沒丟過這么大的面子，高鋒忍不住了，揮拳掄向對方。

“我就說嘛，小說中經典的情節怎么可能刪減。”

心中暗暗想道，無數小說里，反派被羞辱，惱羞成怒動武的場景，寧言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使高鋒算不上反派。

早已經留意著的寧言，高鋒剛有動作，便轉過身，左手抓住半空掄向自己的拳頭，右手已經抓住對方的衣領，稍一用力，就將對方提起，雙腳懸空離地面大概十幾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