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喧囂尚未散盡，太極殿的血腥氣仿佛還縈繞在鼻尖，李世民便在百官的朝賀聲中，登臨了那象征著人間極致的寶座。

而與此同時，幾道足以震動天下的信息，跨越千山萬水，送到了幾位僅存的武道巨擘手中。

除了遠(yuǎn)在高句麗、傳聞已坐化的“奕劍大師”傅采林，散人寧道奇、“武尊”畢玄、“天刀”宋缺，這世間碩果僅存的幾位大宗師，以及寇仲、徐子陵，還有褪去龍袍、一身宗師氣度的李淵，都收到了來自“霸刀”岳山的邀請——月圓之夜，霸刀峰一聚。

月華如水，傾瀉在孤峭險(xiǎn)峻的霸刀峰頂，將嶙峋怪石染上一層清冷的銀輝。

峰頂一塊巨大的天然平臺之上，人影寥寥，卻匯聚了當(dāng)世武道巔峰的力量。

寧道奇仙風(fēng)道骨，畢玄雄渾如大漠孤煙，宋缺淵渟岳峙，李淵沉默如山，寇徐二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望向平臺中央那襲玄衣。

張小凡盤膝而坐，氣息空靈得仿佛與這山巔月色融為一體。

他目光掃過在場諸人，臉上帶著看透世情的溫和笑意，聲音平靜卻清晰地穿透了夜風(fēng)：

“岳某塵緣將盡，時日無多。今夜邀諸位至此，非為論道，亦非切磋。”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身旁早已淚眼朦朧、強(qiáng)忍著嗚咽的岳美仙，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割舍的溫柔，“只為請諸位做個見證，見證我岳山，這最后一躍。愿這破碎虛空之機(jī)，能予諸君些許啟迪。”

“耶耶！不要走！”

岳美仙再也無法抑制，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下。

她仿佛又變回了當(dāng)年那個在冰冷宮闈中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是眼前這個人，用寬厚的手掌和溫暖的懷抱，將她從絕望中拉出，給了她一個家，一個依靠。

張小凡緩緩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如當(dāng)年在皇宮角落的花園里找到她那般。

他伸出寬厚的手掌，輕柔地拂過女兒如瀑的青絲，動作充滿了無盡的憐惜與不舍。

“仙兒莫哭，”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莫哭。好好修行，莫負(fù)了耶耶的期望。只要你的刀心不滅，道途不斷……”

他深深凝視著女兒淚眼婆娑的臉龐，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印進(jìn)靈魂的最深處，“你我父女，終有再見的一日。耶耶……在更高的地方等你。”

最后一句，輕如耳語，卻重若千鈞，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岳美仙最后一眼，張小凡毅然轉(zhuǎn)身。

他走到那面光滑如鏡的巨大石壁之前，拿起了靜靜躺在石桌上的那柄黝黑古樸的霸刀。

刀入手，沉寂的氣息陡然一變！一股難以言喻的蒼茫、浩瀚、卻又帶著破碎一切的決絕刀意沖天而起，攪動了峰頂?shù)脑鹿庠茪猓?

“山——岳——傾——覆，大——地——顫！”

張小凡一聲低吟，如古剎晨鐘。

手中霸刀動了！刀光不再是刀光，剎那間化作巍巍五岳崩塌傾倒的虛影！

石壁前仿佛有無形的巨峰轟然垮塌，大地在刀勢之下呻吟震顫，一股沛然莫御、摧毀一切的恐怖力道隨著刀鋒揮砍而出！

這是霸刀新生之始，破滅萬鈞的第一勢——破岳！

刀勢未盡，張小凡手腕翻轉(zhuǎn)，刀光流轉(zhuǎn)，意境陡變！

“碧——海——無——波，暗——流——涌！”

崩塌的山岳虛影瞬間消融，如同融入了無垠的深海。

刀光化作一片浩瀚無邊的碧藍(lán)海域，表面平靜無波，深邃如鏡。

然而，在那平靜之下，是感知中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暗流在瘋狂涌動、旋轉(zhuǎn)、積蓄！看似平和，實(shí)則殺機(jī)內(nèi)蘊(yùn)，千變?nèi)f化，無所定型！霸刀第二勢——碧海！

就在那碧海暗流積蓄到極致，即將噴薄而出的剎那，張小凡周身氣勢攀升至頂點(diǎn)，人與刀仿佛化作了天地間唯一的光源！

“日——升——月——落，破——樊——籠——！”

一聲長嘯，石破天驚！平靜的碧海虛影中，一輪皎潔無暇的明月驟然躍升！

清輝遍灑，瞬間照耀了整個霸刀峰頂，仿佛將黑夜驅(qū)散！然而這明月并非終點(diǎn)，它升至中天，光芒達(dá)到鼎盛，隨即竟開始急速墜落！

而在明月墜落之際，一輪更加熾烈、更加霸道的驕陽自“海”平線下悍然騰空！

日月同輝，光芒萬丈！

刀光！一道前所未有的刀光爆發(fā)了！

它既蘊(yùn)含著月之清冷孤絕，又蘊(yùn)含著日之熾熱霸道，日月交融，光耀寰宇！

這已非人間之刀！它是掙脫束縛的咆哮，是撕裂囚籠的利刃！

刀光所指，空間仿佛都扭曲模糊，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嗡鳴！霸刀最終奧義，破碎虛空的第三勢——破樊籠！

耀目的光華充斥了所有人的視野，即便是大宗師也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心神被那蘊(yùn)含日月輪轉(zhuǎn)、山海傾覆、無上天地偉力的刀勢所奪！

光芒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dāng)那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華徹底消散，眾人急急看向石壁之前——

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那柄黝黑的霸刀，靜靜地斜插在地面上，刀身映照著清冷的月光，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主人的離去。

那面巨大的石壁之上，留下了三道清晰無比、蘊(yùn)含著不同玄奧意境的刀痕：一道如崩山裂地，一道似深海潛流，一道則烙印著日月交融的永恒軌跡。

“耶……耶……”

短暫的死寂之后，一聲撕心裂肺、仿佛靈魂都被掏空的哭喊驟然炸響！

岳美仙像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膝重重跪倒在地。

她雙手死死抓住冰冷堅(jiān)硬的巖石地面，指甲崩裂出血痕也渾然不覺。

她仰著頭，對著張小凡消失的虛空，對著那輪見證了一切的冰冷圓月，爆發(fā)出壓抑了二十多年孺慕與依賴的、最絕望的哭嚎。

那不是低聲啜泣，而是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嚎啕！

她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嗚咽，淚水洶涌決堤，沖刷著蒼白的面頰。

“耶耶！你回來！你回來啊！帶上仙兒……帶上仙兒好不好……仙兒不要一個人……不要……”

自從那冰冷的宮墻內(nèi)，他伸出溫暖的大手將她帶走，她就將所有的信賴與依靠都系于他一身。

他是她的山岳，她的碧海，她生命中唯一恒定守護(hù)的日月！

如今山傾海覆，日月隱遁，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坐標(biāo)……消失了。

峰頂之上，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嶙峋的石壁，插地的霸刀，以及一個對著虛空痛哭失聲，仿佛被遺棄在無邊荒野的身影。

那刻骨銘心的哭聲，在寂靜的山巔久久回蕩，訴說著一個女兒對父親最深切、最無助的不舍與悲痛。

于此同時，一個晶瑩剔透的魔種在岳美仙的識海里若隱若現(xiàn)，散發(fā)著微弱的光，滋養(yǎng)著岳美仙的神魂體魄。

這撕心裂肺的哭聲打破了凝固的氛圍。

在場的幾位武道巨擘，目光從石壁那蘊(yùn)含著無上刀道的刻痕上收回，復(fù)雜地望向那悲痛欲絕的女子，最終落在張小凡消失的地方，眼中充滿了難言的震撼與敬服。

寧道奇仙風(fēng)道骨的面容上，首次褪去了慣常的淡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朝圣般的肅穆。

他望著那輪依舊高懸的明月，又看向石壁上的“日月同輝”印記，長長嘆息一聲，聲音悠遠(yuǎn)仿佛來自天際：“岳道兄……好一個‘破樊籠’！以身化刀，斬破虛空束縛，竟真的踏出了那一步……此等境界，已非吾等凡俗所能揣度。他日江湖，再無‘霸刀’，唯有傳說矣。”

言語間，是對至高武道的無限憧憬和對先行者的由衷欽佩。

他的目光隨后落在岳美仙身上，帶著一絲憐憫與了然，移動腳步，站在了岳美仙的一側(cè)。

“天刀”宋缺，這位同樣以刀稱雄、心高氣傲的宗師，此刻卻緊緊盯著石壁上的三道刀痕，眼神銳利如刀鋒，仿佛要將其中蘊(yùn)含的破碎真意盡數(shù)剖析吸納。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虛空中劃動，像是在模擬那驚世的三刀。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金石般的鏗鏘：“破岳之剛猛無儔，碧海之深邃詭變，破樊籠之超脫萬象……岳兄這霸刀三勢，窮盡刀道變化，已臻化境！最后一刀，更是窺得了破碎之秘，為我輩劈開前路！宋某……獲益良多！此情，銘記于心！”

他對著張小凡消失之處，鄭重地抱拳一禮，隨即目光轉(zhuǎn)向岳美仙，那份銳利的眼神柔和了幾分，帶著刀客對刀客傳承的尊重：“霸刀雖逝，其道永存。岳仙子，節(jié)哀。嶺南宋家，隨時歡迎你來論刀、悟道，承續(xù)令尊遺澤。”

“武尊”畢玄，這位來自草原的雄鷹，此刻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

他魁梧的身軀微微顫抖，并非恐懼，而是源于對極致力量的強(qiáng)烈共鳴與渴望。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破碎虛空的余韻吸納入體，親身感受那破碎一刀中蘊(yùn)含的決絕與掙脫束縛的大自在。

聲如洪鐘，帶著草原男兒的豪邁與坦蕩：“好！好一個岳山！好一個破碎虛空！霸道！痛快！這才是武者最終的歸宿！

畢玄此生，能親眼見證此等壯舉，幸甚至哉！岳兄以身開路，為我輩指明了方向！這前方之路，縱然千難萬險(xiǎn)，畢玄定當(dāng)窮畢生之力，追尋他的足跡！”

他豪邁的話語在山巔回蕩，充滿了昂揚(yáng)的戰(zhàn)意。

隨即，他看向岳美仙，眼神同樣變得鄭重：“仙子放心，岳兄雖去，其威猶在！草原之上，無人敢慢待霸刀之女！若有宵小敢犯，畢玄的拳頭第一個不答應(yīng)！”

李淵一直沉默著，他的目光最為復(fù)雜。

看著那空空如也的石壁前，看著那哭得幾乎昏厥的義女（岳美仙視他為義父），這位剛剛經(jīng)歷了宮廷巨變、親手將江山交給兒子的帝王兼宗師，眼角竟也有些濕潤。

他緩步走到岳美仙身后，沒有立刻去扶，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為她擋住些許夜風(fēng)。

他低沉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感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大兄……你終究還是走在了我們所有人的前頭……破碎虛空，何等壯闊！你以刀證道，為我們照亮了前路，也留下了這無價(jià)的印記……”

他目光掃過石壁上的刀痕，又看向插在地上的霸刀，最后落在岳美仙顫抖的肩背上，他上前一步，寬厚的手掌輕輕按住岳美仙顫抖不止的肩膀，那力道輕柔而溫暖，傳遞著無聲的依靠。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與承諾，響徹峰頂：“仙兒！莫怕！抬起頭來！

你耶耶是頂天立地破碎虛空而去的大英雄！你是他的女兒，是朕的義女！

從今日起，整個大唐，便是你的家！朕在一日，便護(hù)你一日周全！朕若不在，世民在位，亦當(dāng)待你如親姐！大唐國境之內(nèi)，誰敢動你分毫，便是與整個大唐江山為敵！

朕李淵，以此山河為誓！”最后一句，帝王龍氣與宗師威壓沛然勃發(fā)，震懾人心。

寇仲和徐子陵對視一眼，心中同樣震撼無比，看到幾位當(dāng)世最頂尖人物的表態(tài)，更是暗自心驚。

他們默默上前，站在李淵稍后一些的位置，雖然沒有言語，但姿態(tài)已表明一切——曾受張小凡傳道的他們作為岳美仙的朋友和同道，未來也必將是她的助力。

峰頂之上，清冷的月光籠罩著嶙峋的石壁、斜插的霸刀。

岳美仙的哭聲漸漸從撕心裂肺的嚎啕，轉(zhuǎn)為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

她依舊跪在冰冷的巖石上，身體因巨大的悲痛而顫抖，仿佛要將靈魂深處的哀傷都哭訴給那輪無情的明月聽。

然而，在她周圍，當(dāng)世最強(qiáng)的幾位人物如眾星拱月般佇立著。

寧道奇的仙風(fēng)道骨，宋缺的如山刀意，畢玄的豪邁承諾，李淵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帝皇誓言，以及寇仲徐子陵無聲的守護(hù)，共同交織成了一張無形卻堅(jiān)不可摧的巨網(wǎng)，將她籠罩其中，隔絕了世間一切可能的惡意與風(fēng)雨。

張小凡破碎虛空而去，留下的是不朽的傳說、石壁上通往至高的道痕、地面上沉寂的霸刀，和一個被無邊悲痛淹沒的女兒。

但同時，他也留下了一份比山岳更重、比星空更廣的承諾——由當(dāng)世最強(qiáng)者們以各自的方式與力量，共同許下的，對其唯一血脈的永恒照拂與守護(hù)。

霸刀雖去，其蔭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