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柯遙站在黑色雕花鐵門前，手中的黃銅鑰匙冰涼刺骨。她抬頭望著門楣上“棲云居“三個斑駁的鎏金大字，喉嚨不自覺地發緊。

“這就是了...“她喃喃自語，呼出的白氣在初春的冷空氣中迅速消散。

一周前，柯遙接到律師事務所的電話，被告知她繼承了一座位于青梧市的百年老宅。作為家族中唯一的直系血脈，這座宅院從她素未謀面的曾祖母那里，經過幾代人，最終落到了她手上。柯遙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對家族歷史一無所知，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既驚訝又困惑。

鐵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柯遙用力推開一條縫隙，側身擠了進去。院內雜草叢生，幾株老梅樹歪歪斜斜地立著，枝頭掛著零星的花苞。三層高的中西合璧式建筑矗立在院子中央，灰白色的外墻爬滿了枯萎的爬山虎，幾扇拱形窗戶反射著陰郁的天光。

柯遙踩著濕滑的青苔小路走向主樓，背包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掏出來看了一眼，是工作室的同事林小滿。

“柯遙，你到那老宅子了嗎？怎么樣？嚇人不？“電話那頭傳來林小滿興奮的聲音。

“剛到門口，還沒進去呢。“柯遙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雙手用力推開了主樓厚重的橡木門，“天哪，這門至少有十公分厚...“

一股混合著霉味、塵土和某種奇異幽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柯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大廳里光線昏暗，她摸索著找到墻上的電燈開關，按了幾下都沒有反應。

“看來斷電了。“她嘆了口氣，從背包里掏出手電筒，“小滿，我先掛了，這里信號好像也不太好。“

“等等！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我過去陪你？“林小滿的聲音里帶著擔憂。

“不用了，我好歹是個文物修復師，老房子見多了。“柯遙故作輕松地說，“明天見。“

掛斷電話，柯遙用手電筒掃視大廳。光束所及之處，灰塵在空氣中飛舞。大廳正中擺著一套紅木桌椅，上面蓋著白布，墻角立著一座落地鐘，指針永遠停在了三點十七分。正對門的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肖像畫，畫中是一位穿著旗袍的年輕女子，面容姣好卻眼神憂郁。

柯遙走近肖像，用手電筒照著畫框下方的銅牌：“楚云裳，1925“。這是她的曾祖母嗎？她伸手想觸摸畫框，突然聽到樓上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誰在那里？“柯遙猛地轉身，手電筒的光束掃向樓梯。深褐色的木質樓梯蜿蜒向上，消失在二樓的黑暗中。

可能是老鼠，或者風吹動了什么東西。柯遙安慰自己，但心跳還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先檢查一樓。大廳左側是餐廳和廚房，右側是書房和一個小會客室。所有家具都蒙著防塵布，看起來幾十年沒人動過。

書房的書架上擺滿了古籍，柯遙隨手抽出一本，發現是民國時期的戲曲劇本。翻開扉頁，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云裳珍藏“。她又查看了幾本，都是與戲曲相關的書籍。

“看來曾祖母是個戲迷。“柯遙自言自語道。

廚房里積了厚厚的灰塵，老式灶臺上還放著幾個發霉的碗碟。柯遙打開水龍頭，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流出了清水，雖然一開始是銹紅色的。她洗了把臉，冰涼的水讓她清醒了不少。

檢查完一樓，柯遙不得不面對那個盤旋而上的樓梯。她握緊手電筒，一步步踏上臺階。每走一步，老舊的木板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二樓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側各有三個房間。柯遙試著推開第一扇門，是一間臥室，床上鋪著已經發黃的白色床單，梳妝臺上擺著幾個玻璃瓶，里面裝著干涸的化妝品。

第二間似乎是主臥，比第一間大得多，四柱床上掛著褪色的帷帳，衣櫥里還掛著幾件旗袍。柯遙輕輕撫摸其中一件深藍色的絲絨旗袍，驚訝于面料經過這么多年依然柔軟光滑。

當她檢查到走廊盡頭的最后一間房時，發現門被鎖上了。柯遙試了幾次都打不開，正想放棄，突然聽到門內傳來輕微的刮擦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木地板上拖動。

“有人嗎？“柯遙敲了敲門，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沒有回應，但刮擦聲停止了。

柯遙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她后退幾步，決定先去三樓看看。三樓的布局比二樓簡單，只有兩個大房間和一個狹窄的樓梯通向閣樓。第一個房間似乎是畫室，擺著幾個畫架和一些繪畫工具；第二個房間則堆滿了雜物，箱子、舊家具和各種奇怪的小物件擠滿了空間。

閣樓的樓梯又窄又陡，柯遙猶豫了一下還是爬了上去。閣樓低矮昏暗，只有一個很小的天窗透進些許光線。角落里堆著幾個皮箱，中央孤零零地放著一個紅木箱子，上面掛著一把精致的銅鎖。

柯遙走近紅木箱，發現箱蓋上用金漆畫著復雜的紋路，像是某種符文。她伸手想摸一摸，突然聽到樓下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誰？“柯遙猛地站起來，頭差點撞到低矮的屋頂。腳步聲停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樓上移動。

柯遙的心跳如鼓，她迅速關掉手電筒，躲在閣樓的陰影中。腳步聲已經到了三樓，正在逐個房間查看。柯遙屏住呼吸，聽到那人停在了閣樓樓梯下方。

“有人嗎？“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我是民俗研究所的沈默，接到通知來檢查這座宅子。“

柯遙沒有回應，她不確定是否該相信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柯小姐？“男人又喊了一聲，“律師事務所應該通知過您我會來。“

柯遙這才想起來，律師確實提到過會安排一位民俗專家來評估老宅的歷史價值。她松了口氣，打開手電筒照向樓梯口：“我在這里。“

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樓梯下方。在手電筒的光線下，柯遙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濃眉下是一雙深邃的眼睛，此刻正微微瞇起適應突然的光亮。

“抱歉嚇到您了。“男人——沈默——走上閣樓，他的動作輕巧得像只貓，幾乎沒有發出聲音，“我看到大門開著，就進來了。“

柯遙這才注意到沈默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風衣，手里拿著一個看起來很專業的強光手電。他的聲音低沉平穩，莫名給人一種安心感。

“沒關系，我也是剛到不久。“柯遙說，突然意識到自己還躲在陰影里，顯得有些可笑，于是站直了身體，“你對這座宅子很了解？“

沈默的目光掃過閣樓，在看到紅木箱時微微停頓：“算是吧。棲云居建于1920年，是當時著名的建筑設計師林煥之為名伶楚云裳設計的。楚小姐是您的曾祖母？“

“我想是的。“柯遙點點頭，“我對家族歷史了解不多。“

沈默走近紅木箱，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這個箱子很特別。“

“你認識上面的圖案？“柯遙好奇地問。

沈默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檢查著箱子的每個細節：“這是一種保護性符文，在民國時期某些...特殊圈子里很流行。“他抬頭看向柯遙，“您有鑰匙嗎？“

柯遙搖頭：“我今天才拿到宅子的鑰匙，還沒仔細檢查過所有東西。“

沈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轉向閣樓窗戶：“天快黑了，我們最好明天再繼續。老宅晚上不太...安全。“

柯遙正想問他什么意思，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聲清晰的“吱呀“，像是有人推開了一扇門。她和沈默同時轉頭看向樓梯口。

“這宅子里還有別人？“柯遙小聲問。

沈默的表情變得嚴肅：“應該沒有。您來的時候確定鎖門了嗎？“

“我...我不記得了。“柯遙皺起眉頭，她確實不確定自己是否關好了大門。

沈默示意她保持安靜，自己輕手輕腳地走下閣樓。柯遙跟在他身后，心跳再次加速。三樓空無一人，但二樓走廊盡頭那間之前鎖著的房門，現在卻微微敞開了一條縫。

“這間房之前是鎖著的。“柯遙低聲說。

沈默點點頭，慢慢推開門。房間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戲服和人偶，墻上掛著戲曲面具，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詭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房間中央站著一個真人大小的旗袍人偶，黑發盤成舊時的發髻，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

“這是...“柯遙倒吸一口冷氣。

“楚云裳的人偶。“沈默輕聲說，“她生前是名角，這些可能是她表演用的道具。“

柯遙走近人偶，驚訝地發現它的做工極為精細，皮膚質感幾乎與真人無異。正當她想觸摸人偶的臉時，沈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別碰！“

就在這時，人偶的頭緩緩轉向了他們，玻璃眼珠在暮色中反射著詭異的光。柯遙驚叫一聲后退幾步，撞進了沈默懷里。

“我們離開這里。“沈默果斷地說，拉著柯遙退出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下樓的路上，柯遙的腿有些發軟：“你看到了嗎？那個人偶...它動了！“

沈默沒有正面回答：“老房子常有奇怪的聲音和錯覺，特別是這種年久失修的古宅。“

柯遙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她確定那不是錯覺。人偶確實轉動了頭部，而且她似乎看到它的嘴角微微上揚...

當他們回到一樓大廳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沈默檢查了大門，發現它確實沒有鎖好。

“我送您去酒店吧，“他說，“明天白天我們再一起徹底檢查這座宅子。“

柯遙本想拒絕，但想到那個會動的人偶和神秘的紅木箱，還是點了點頭。她最后看了一眼大廳，肖像畫中的楚云裳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那雙憂郁的眼睛似乎在注視著她。

走出棲云居，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寒意。柯遙回頭望了一眼這座陰森的老宅，不知為何，她有種奇怪的感覺——楚云裳的故事遠未結束，而她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成為了這個故事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