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影影綽綽。
那半人高的枯黃茅草被夜風壓得貼地亂滾,草莖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突然,一只青布鞋重重踏下,茅草“咔嚓“折斷。
夜風卷著草屑紛飛,露出一身玄色道袍,腰間懸著的生肖皮影隨風輕擺。
張云鶴一人負手在前,三位土地恭敬的緊跟其后。
“就這?”張云鶴看著不遠處老槐樹下的廟宇,停住腳步。
周土地聞言,立刻來到張云鶴跟前,拱手道:“回稟清霄仙真,此處就是小老兒的廟宇。”
“那惡鬼到底是夜叉還是護法神?。”
周老頭與其他兩位土地面面相覷,小聲道:“小老兒不知!”
張云鶴無奈搖頭,這群土地膽子是真小。
張云鶴閉目凝神,方圓幾里纖毫俱現心頭。
“你們還請了清云師弟的姐夫盯梢?”張云鶴睜開雙眼,眉頭緊皺。
他卻未曾發現任何血腥與打斗的痕跡,人去哪了?
“是!”周土地不敢怠慢,連忙解釋,“臨走時吾等提醒過李爺,事不可為,走為上策。”
張云鶴聞言,點點頭,這群土地算計太過精明,不知道對方來歷,就敢唆使人出面幫忙,難道是料準了師弟會給其護身之物,亦或是,他們早就打聽好了?
張云鶴卻沒生氣,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
“行了,你們先回吧。等找到夜叉,自然會跟爾等說一聲。”
周土地面露難色,看了一眼灰袍老者,隨后躬身道:“多謝仙真!”
待三位土地遁走之后,張云鶴來到一處黃土墻后,撿起地上的碎紙,“這是……”
他環伺周遭,除此之外,沒有發現其他蹤跡。
……
嶗山鎮,西街。
新劉記酒樓。
“砰砰砰——”
李向文提著燈籠,左右張望,拍得門板震天響
裹著綢布跟在后面,鼻頭不住聳動,隔著門板都能聞見二十年陳釀的香氣。
“小池子!“李向文壓著嗓子喚道:“快開門!“
喊了許久,終于有人應聲。
“來了,來了。”
半晌,門縫里才透出一點昏黃燭光。
“哎喲我的爺……”池哥兒拖著惺忪的嗓音,門閂“咔嗒“一響,“這都三更天了——”
話卡在喉嚨里,燭火“噗“地一晃,正照見夜叉那張獠牙外長的青面。
李向文一把捂住池哥兒即將爆發的尖叫,“噓!是我!“
“李、李爺……“池哥兒兩腿打著擺子,燭臺抖得蠟油滴在手背上渾然不覺。
“借個房間休憩些日子。”邊說著邊將池哥兒拉入前堂。
夜叉配合地抖了抖翅膀,紅布條“嘩啦“展開,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三樓,廂房。
“李、李爺……“池哥兒瑟縮著躲在李向文身后,眼睛卻忍不住往夜叉身上瞟。
夜叉正站在桌邊,爪子捏著半張鹵雞,啃得滿嘴油光。骨頭在齒間“咔嚓“碎裂,碎渣都被吞進肚子。
“他……當真不吃人?”池哥兒聲音發顫。
李向文翻了個白眼:“吃個屁的人!你沒瞧他在啃雞骨頭啃的正歡嗎?”說著踹了池哥兒一腳,“別愣著,再去弄些蠟燭線香來!快去!”
池哥兒咽了口唾沫,剛想溜走,卻見夜叉忽然抬頭,赤紅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他。
“還有事?“池哥兒腿一軟,差點跪下。
夜叉咧嘴一笑,獠牙間還掛著半根雞骨頭:“我要喝酒!”
池哥兒這下可不敢做主了,要是酒少了,劉掌柜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他轉頭看向李向文,眼神里滿是哀求。
“去拿!記我賬上!”話音一落,池哥兒撒丫子跑了出去。
酒過三巡,李向文點燃線香。
“尊神,這里如何?”
夜叉盤腿坐在榻上,青黑爪子摸著肚,甕聲甕氣道:“比那漏風的破廟強些。”
“尊神且在這里歇著,”李向文拱手:“明日我再來看您!”
“嗯。”夜叉點點頭。
李向文剛拱手告辭,忽聽“哐當“一聲,夜叉竟已化作泥塑,唯有赤發間的紅綢還在微微顫動。
池哥兒扒著門縫,聲音發顫:“李爺,這……這不會出事?”
“慌什么!我問你,你知曉我妻弟是誰嗎?”
“呵呵——李爺說笑了,我跟掌柜的若不是托陳公子的福,哪有今日!”
“那你怕什么!”
李向文拍了拍對方肩膀,安慰道:“把心放肚子里,這位尊神可是陰司護法神,你當是那光吃香火不辦事的土地老兒?”
“明日我就帶徐元和他娘來瞧瞧。”
池哥兒聞言眼睛一亮,搓著手湊近道:“那……那小的能求尊神保個姻緣不?“
“明日再說。”李向文沒好氣地拽著池哥兒往樓下走。
房間中。
燭火搖曳,映得泥塑青面明滅不定。青煙裊裊,但見泥塑的尖耳微微顫動,似在傾聽樓下的動靜。
片刻后,隨著“啪“的一聲燈花爆響,一切重歸寂靜,唯有香灰簌簌落在供桌上。
……
太清宮,藏經閣。
張云鶴來之前去了一趟李宅,可卻沒有發現李向文蹤跡,心中隱隱覺得不妙,立刻稟告師父太岳道人。
閣內,燈火通明。
其中排列著整齊的蒲團,太岳道人盤坐在高位,閉目凝神,聽完張云鶴的講話,一掃拂塵,“知道了。”
“紙人碎屑何在?”
“在此!”張云鶴將紙人碎屑遞了上去,碎屑如落葉一般落入太岳道人掌心。
“去端一盆清水!”
“是!”
太岳道人摩挲著手中紙屑,臉上掛起笑意,這法術比之清霄的十二生肖法相,倒是別出一格。
“師父。”
張云鶴恭敬的端著銅盆置于臺前。
盆中清水澄澈,映著燭火微光,如一面幽冥之鏡。
太岳道長將紙屑投入水中,紙屑入水無痕,波瀾不驚,隨后低聲念道:
“銅盆照影,清水通靈!
百里如見,千里現形!”
水面“嗡“地一顫,波紋自行勾勒出畫面。
正是前幾刻,夜叉撕碎白甲士卒的一幕!夜叉迅如流光,爪如利刃,“嗤啦“一聲,紙人化作漫天碎屑。
“陰司的夜叉護法神?”張云鶴眉頭微皺,他原以為是土地老兒扯謊,沒想到還真是尊夜叉。
太岳道長捋須沉吟:
“陰司內亂不止,聽說又出了一位自稱黑山老妖的鬼王攪動幽冥,這位夜叉怕是在征戰中誤入陽間……”
老道忽然瞇眼,話鋒一轉:
“明日你且去好好問問他,若想回陰司,我太清宮可作法相送,若不愿……”
最后又小聲的說了句:唔——待在你師弟家也挺不錯的。
張云鶴嘴角微揚,太岳師父對清云師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