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五嬸壓根沒料到，英子會死活不同意給慶社換媳婦。

五叔五嬸的兒子慶社，打小走路就不大利索。說白了，就是小兒麻痹癥。別看慶社臉蛋兒白凈，模樣也不差，可有這樣明眼的毛病，自然不好說媳婦了。眼看慶社往二十四歲上奔了，仍不見媒婆進門來，五叔五嬸可就有點心急了。

今天一早，倒是有媒婆上門來了，可不是給慶社說媳婦的，而是給英子找婆家的。聽說是給英子找婆家的，五嬸黑臉說：“俺家慶社還沒媳婦呢，英子的事，緩緩再說吧！”便硬生生將媒婆趕走了。英子二十一了，按說也該找婆家了，可哥哥還沒媳婦呢，妹妹的親事怎么能搶到前頭去？趕走媒婆，五嬸暗暗尋思著，“實在不行，只能讓英子給慶社換媳婦了。”但英子的思想工作首先要做通。

吃罷晚飯，太平山下的上峪村，仍舊籠罩在似火的熱爐里。

孩子們出去涼快了，五嬸對著五叔招招手，說：“社他爹，過來，俺跟你說個事兒。”

五叔慢慢悠悠湊過來，問道：“啥事？”

“今天早上，下峪的王媒婆來咱家了。”

“王媒婆？她來作甚？莫不是給慶社說媳婦？”

“要是給慶社說媳婦那倒好啦！”

“不給慶社說媳婦，那她來作甚？”

“給大妮子提親呢。”

“給大妮子提親？說的哪家？”

“下峪的楊柳。”

“下峪的楊柳？嗯，那孩子不孬呀，當年，俺跟他爹在一塊干過活，他家，俺也去過。”

“還用你夸么，那次在集上，你曾偷偷指給俺看過，說那就是下峪的楊柳。那孩子確實不錯，配咱家英子滿成。可咱家有特殊情況呀，應了他，慶社咋辦？”

五叔沉默了。是呀，應了楊家的柳兒，慶社咋辦？哥哥還沒媳婦呢，妹妹先找婆家了，這不是明擺著要慶社打光棍么？真那樣，張家豈不成絕戶頭了？

“那不行，咱不能答應楊家這門親事！”

“還用你說嗎，當時那王媒婆就讓俺攆出大門了。”

“對，就不能給她好臉色！”

“眼看慶社可就二十四了，實在不行，叫咱大妮子給他換門親事吧？”

五叔沉吟半天，最后說：“嗯，行。可咱得事先給英子透透風兒，讓她有個準備。”

“那是自然。”

沉默會兒，五嬸一拍腦門，驚詫道：“哎呀，怪不得最近幾天俺老瞧見一模樣不賴的小伙子盡在咱家院門外轉悠呢，你一提說俺想起來了，那小子就是楊柳呀，怪不得覺得面熟呢！”

“難怪今天王媒婆登咱家門了，是楊家托的媒人無疑了。”五叔到底是男人，比五嬸判斷得準。

聽此，五嬸說：“那咱可得看住英子，千萬別讓她犯糊涂！”

時候已然不早了，可仍舊燥熱得難受。天，是不是如同張家人，輾轉難眠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五嬸喊住英子，“大妮啊，過來，娘跟你說個事兒。”

英子回頭盯著五嬸，“娘，啥事？遠了不能說么？”

“哎喲，妮啊，你過來，坐這邊來。”

英子只得坐到娘跟前來。

“妮啊，你多大了？”

“你看看俺娘，俺多大歲數你不清楚嗎？俺不二十一了蠻！”

“哦，二十一了，也該找個婆家了。”

“你看看俺娘好吧，無緣無故咋說這話呢，本來俺在外面正干得好好的呢，你卻不讓去了，誰知家來沒幾天呢，你又不耐煩了。”

說罷，英子眼睛直直地看著五嬸，心想：“不對呀，今兒俺娘咋了？說話咋這么不著邊兒？”

于是英子又不安地問五嬸：“娘，你沒事吧？”

“娘沒事，娘好著哩。”

“那你說話咋不著邊兒？”

“哦，娘不是有事求你嗎……”

“你看看俺娘，又見外了不是，你能有啥事求俺呀？”

“不是娘誑你，今兒個娘確有事求你……”

英子突然發現，娘眼角里竟然溢出了淚。

“你看看俺娘，有事你說吧，俺應著。”

“好，那娘可說了……娘可真說了……”

五嬸真覺得難以啟齒，可看看一旁站著的兒子，只得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妮啊，你看看你哥，眼看可就二十四了，可你還沒嫂子，娘想著，娘想著……你，你，你能不能……能不能給你哥，給你哥……換門……換門子親事？”

英子真感覺天塌了。不假，遠遠近近的，是有不少妹妹給哥哥換親的，可英子怎么也沒料到，這事竟會攤到自己頭上。

“俺不愿意！”英子回答得斬釘截鐵。

五嬸也沒指望英子一口應承下來。你出去打聽打聽，十里八鄉的換親多了去了，有幾個妹妹自愿給哥哥換媳婦的？還不都是好說歹勸，勉強應承了。

五嬸也想慢慢解勸，可沒料到，英子竟然這么執拗，眼看十幾天過去了，還絕不松口，五叔五嬸可就有點急了。

慶社也心焦得不輕，直罵妹妹絕情。“爹，娘，實在不行，把妹妹關到南屋里，讓她單獨呆幾天，俺就不信她不轉彎！”

英子更加堅決。“俺不同意，就是不同意！關也沒用！”

“你個死妮子，咋這么不關照你哥呀？”五嬸一旁幫襯道。

“你咋不關照關照俺呢？俺是全脈人，就是不給死瘸子換媳婦！”

聽英子揭了自己的短，慶社火冒三丈，張嘴罵道：“你個死妮子，看俺不打死你。”

慶社上來就要打英子。

“小私（se）孩，你可全指著妹妹呢，俺看你敢下手？”五嬸喝道。

“俺不管，俺要媳婦，找不來，她就得給俺換！”

“沒你事，有娘就行了，滾邊去！”五叔喝道。

憤憤地，慶社回了屋。

“英子啊，娘不是實在沒辦法嗎，眼看你哥就二十四了，該成個家了。可你哥有這樣明眼的毛病兒，誰家妮子愿意嫁進咱家里來呢？再說了，咱就是換的話，也得挑揀挑揀不是，實在不好的人家，娘也不會愿意哪，娘怎會將親生女兒往火坑里推呢？嗚……”五嬸一邊說，一邊哭。

英子哭得更厲害。她不明白，在外打工時不是說好了嗎，回來楊柳就找媒婆到張家來提親，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楊家咋還不來提親呢？

英子自然不知道，楊家十幾天前就派人來提親了。英子自然更不知道，沒兩句話，娘就將上門的王媒婆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