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劍走偏鋒
- 鎮收妖魔,蕩盡邪祟!
- 巧克力rata
- 3524字
- 2025-04-10 11:00:00
清晨,天光未亮,碧落城的執法司內已有人影穿梭。
陸羽踏入前庭,衣衫未換,步伐仍穩,眉宇間殘留著一夜未眠后的沉冷。他的氣息不張揚,卻極沉。
城門已關,妖影不現,坊市未動,一切看上去都和昨日無異。
可陸羽心里明白,自己回來得不是城,是一個局。
昨夜幻陣中,那些妖影翻涌、血肉化泥,腳下每一步都踩著虛實不清的殺機。現在這片看似穩妥的磚石之下,他甚至不確定有沒有人,早在暗中布好了另一場“獻祭”。
幻術未散的感覺仍在,像是一層水膜,緊緊貼著他的感官。每聽見一句話,每見到一個人,他都得花上一息去確認:這是活人,還是幻象。
但他還是走回來了。
活著,冷靜,帶著一顆依舊在跳的心。
只是那顆心里,有些東西,比昨天更多了一點。
懷疑、克制、和……火氣未滅的煩躁。
遠遠的,幾名捕快正交頭接耳。
“聽說那牛妖是陸執事斬的?”
“可戰報不是寫的他和周典吏‘協力斬敵’?”
“協個屁,我親戚在軍營,說周典吏那天半點血沒沾就跑了……”
陸羽沒理他們,只當風過耳邊。他走得很穩,不快不慢,步步如線縫。
直到走入中庭,杜明快步迎上來,神色復雜,一見面便忍不住低聲開口:
“你知道戰報上怎么寫的么?”
陸羽抬眼看他。
杜明語氣有些壓不住怒意:“牛妖一役,寫的是你和周啟聯手斬敵,功勞平分。”
“我親眼看著那周啟搶先一步回城請功,傷都沒一塊,還分你一半?”
陸羽點了點頭,毫無波瀾,似乎早有預料。
平分功勞對他來說是好事,殺妖這件事落在他頭上,容易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城中暗藏這么多妖物,有個瘋子殺人殺的狠他們不管,但是要是殺妖殺的起勁,恐怕他們就要照顧一下他了。
再加上周啟平常就要與妖打交道,若是讓那些妖知道周啟有殺妖的功績,之后的交流必然出現問題。
這樣的功勞平分多來些,反正他陸羽也不是多在乎名利,殺妖喂蠱才是目的。
陸羽掃了杜明一眼,淡聲問道:“那他有沒有帶什么人回來,比如一個老頭子?”
杜明一怔,旋即神色變了幾分:“沒有,他是一個人回來的,你問這個干什么?”
陸羽負手站在院中,微風拂面,他的語氣很輕,卻像是風中藏著針:
“沒什么,我以為周兄不會那么浪費呢。”
“啊?”杜明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憤怒還是服氣:“你明明是……你都差點死了啊,怎么能這么不在乎?”
陸羽笑了下,沒有笑意,只是語氣放軟些:
“能活著回來,本就是最好的獎賞。”
“功勞給誰,不重要。”
他頓了頓,忽然看向杜明,眼中一瞬如刃:
“記住,這地方殺敵有功,不是用來揚名,是用來看誰太刺眼。”
杜明低下頭,半晌才悶聲應了句:“……我記住了。”
陸羽伸手輕拍他肩膀:“你這人太直,將來吃虧。”
“不過,直一點的人,活得比我干凈。”
說完,他盯著執法司大門半晌,語氣半帶調侃地問了句:
“你一大早跑到我面前,就為了告訴我一個壞消息?”
杜明訕訕一笑,撓了撓脖子:“那也不是光說壞的……林大人還是記著你的。”
“說你傷得重,命懸一線都能活著回來,不賞說不過去。”
說著,他一轉身,帶陸羽往藥堂后間走去。
藥堂門口,兩名司中藥吏早已等候,見到陸羽,連忙抱拳行禮。
“陸大人,請看。”
大藥柜已被拉開,整整三層抽屜攤列而出,封包完好,藥香濃烈,幾縷尚未散盡的白氣繚繞在木案之上。
陸羽目光一掃,瞳孔輕輕一縮。
這些藥材,遠比他想象得要貴重。
牽頭的,大多是四到五品的溫血補氣之材,調理臟腑、修復經絡,本不稀奇。
可里頭那幾味——龍血藤、裂山參、火貍髓,氣息凝實不散,隱約有“活性”,顯然是六品之列,已非凡道草藥可比。
他伸指輕輕一觸,心臟處噬心蠱便輕輕一顫。
“……雖不是仙品,卻也是凡人能拿到的極限了。”
比那牛妖吃的都好,不用說,執法司平常是沒有這些六品的藥草的。
更讓他意外的是,其中三包藥香略帶腥氣,不沖鼻,卻極“活”,仿佛還在滲著隱隱的氣血波動。
他瞇了瞇眼,指腹下意識撫過心口。
下一瞬,噬心蠱動了。
沒有顯形,也未破體,卻在心脈深處輕輕一震,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香味”,急不可耐地在脈絡中輕擰了一下。
陸羽神情未變,但內心已泛起微瀾。
——這幾味藥材,不尋常。
不是單純的傷后調理,而是具備“引蠱”之效的誘性藥材。
他再低頭看了眼裝藥的紙包,紙張上并無署名,但用的是執法司內部專用火漆封條,顯然是林重山親自批發的。
“林大人這次……倒是下了本。”他低聲道。
杜明在旁邊壓低聲音說:
“這些藥,我之前都沒見過,其他老前輩看到都紅眼了,你可得好好補補。”
陸羽“嗯”了聲,沒多解釋。
他轉身,喚來藥吏,將藥材一一分類,仔細過目、驗香,動作嫻熟得像個老藥師。
幾味溫養脾肺、清火平氣的草藥被他先行收入袖中,剩下的大部分則悉數封入一口特制鐵匣,隨身帶走。
他不是不吃。
只是習慣了自己拆開看,確認清楚成分和性狀,再決定怎么吃、什么時候吃。
這些藥中確實不乏上品,甚至少數幾味還隱隱帶著能刺激蠱蟲活性的藥性,足見林重山此次所用之心。
陸羽也看出來了。
越是下了本的人,越不肯讓你輕松活著回禮。
他提著藥匣走出藥堂,腳步不急,走到回廊盡頭時,忽然停了一下,像是隨口,又像是刻意留下句:
“替我謝林大人——這份心意,我收了。”
……
陽光正烈。
院中幾盆梔子在風中輕晃,枝葉上還掛著晨露,落在地磚上便暈開淺淡水痕。
陸羽換下執法服,只穿了一件素布單衫,坐在自家后堂正廳的窗榻邊,桌前擺著鐵匣,案角攤開著那本重新縫整過的《噬心經》。
他安靜得不像個殺過妖的執事,更像個被關在門下苦讀的學子。
只是他手邊那口半開的藥匣里,封著的不是墨硯,而是一包包蠱蟲都能躁動的靈藥。
他一邊調氣順息,一邊翻看中卷。
這一卷沒有殺術,沒有破敵之法,只有幾行平靜得近乎沉悶的開篇:
“蠱生氣息間,性悍如刀,不可控,則反噬其主。”
“若欲馴之,唯有三法。”
第一法,藥氣和養。
陸羽目光一閃。
他今早取的藥材中,便有幾味屬此類。以往他從未多想,只當噬心蠱靠殺伐飼養。可此刻一引藥香入腹,心脈處那東西竟真的安靜了下來。
不躁,不動,甚至蜷在血池深處,如嬰沉眠。
第二法,內觀練識。
他合目沉神,依法而行。
不久后,仿佛在心腔血霧中,看見數縷幽微蠱絲緩緩浮動。形態安穩,似某種未成形的脈絡。陸羽念頭微動,那些蠱絲輕輕一顫,便順勢歸于血光。
“還真聽話。”
第三法,氣血溫養。
這段最繁瑣,細列吐納節奏、藥引配比,處處講究“不暴養、不亂補”。
陸羽選取“鹿木芝”“淡蛇膽”,順氣歸心,一呼一吸間,蠱蟲微顫,仿佛隨氣起伏,竟露出少許“順從”之意。
他閉目吐息,運功足足兩個時辰。
日光漸盛,落入屋中,映得幾頁經書泛著暖光。
這是他第一次見噬心蠱這般安靜——不狂不噬,不躁不嗜,仿佛真成了某種可以被“調養”的靈物。
陸羽睜開眼,淡淡吐了口氣。
“原來……你也不是非吃不可。”
他伸手,翻到中卷最后幾頁。
那一頁紙,色澤比別的都舊,像是臨時加綴其后,字跡也不那么工整,甚至帶著血印。
“凡養蠱者,若欲破限,需百日不殺,百息溫引,血氣精純之時,蠱魂可生一絲‘蛻相’。”
“一旦蛻相成形,此蠱將脫嬰殼,立魂型,可促使宿主悟道性,至第一境。”
陸羽盯著那“至第一境”四個字看了許久。
沒人告訴他噬心蠱可以“蛻變”,可以“安養”。
也沒人告訴他這東西,或許不僅僅是一把嗜血的刀。
他輕輕開口,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你也想活下來嗎。”
“不是靠吃人,也不是靠殺妖。”
風從窗欞拂過,吹動幾頁經書的邊角,發出“嘩啦”一聲輕響。
蠱蟲沒有回答。
可他心底,卻有一種直覺——它聽懂了。
他望著案上的經卷,沉默許久。
陽光落在他肩上,透過紙頁,在桌面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紋,看似寧靜,實則灼熱。
“百日不殺,百息溫引。”
這是噬心經中寫得最仁慈的一句話,卻也是最不現實的一種選擇。
百日不殺?
他嘴角微微一動,神情像笑,又像冷。
“妖都盯上我了。”
“我哪還有百日讓它睡覺。”
他緩緩合上經卷,卻在掩頁之際,忽然注意到那張附頁的背后,還有一道血跡未干的折痕。
他抬手小心翻開。
——那張紙背面,竟還有小半段潦草字跡,像是某位修蠱者臨終時倉促寫下的。
紙頁干裂,字跡暗褐,卻仍清晰可辨:
“若百日不可成——可擇其逆法。”
“采妖丹、輔猛藥,以血引氣,以氣引蠱,一日頂百日。”
“此法九死一生,蠱蟲蛻而不穩,宿主亦或遭蠱蟲反噬。”
“然,命在兵鋒間者,亦只此一途。”
陸羽讀到最后一句,眼神落定,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看了一眼他還未動的,能令噬心蠱起反應的那些藥。
想必……這就是林重山給他的第二個選擇了。
果然,昨晚那人,和林重山脫不開干系。
“要么蟄伏起來,靜待時機;要么就鋌而走險,殺出一條路來嗎?”
紙頁被他指尖輕輕壓平,紋絲不動。
——他明白了。
這是留給像他這樣的人的辦法。
沒有百日可等,也沒身世可退。走的就是一條血路,能活下來,是本事;能撐下去,是命。
他望向庭外,陽光正盛,灼得樹影也發白。
風吹過,衣角微揚,胸口蠱絲輕顫,仿佛聽懂了他的決定,在那一瞬悄然應和。
“既然老天不讓我安穩,那我也只好和他逆著來了。”
“我選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