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幽藍鬼火肆虐翻騰，火舌吞吐間仿佛鬼魅起舞，詭譎光芒竟在煌煌天光下凝成冰魄似的漩渦。

周圍被這妖異火光照得泛起青灰，焦糊腥氣裹著熱浪直往人喉嚨里鉆。

方四意額間沁出的汗珠如斷線玉珠滾落，砸在焦土上發出“嗤”的輕響，騰起縷縷白煙。

冉冉廣袖翻飛如鶴翼展翅，掌心綻開七瓣冰蓮。

“他還沒死！”素來清冷的嗓音染上三分急色，冰蓮結界外已傳來琉璃碎裂般的脆響，“主人，快進入林和的靈臺，將他帶出來。如今別無他法了！”

方四意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忽而轉頭拽住清泉袖口，“清泉，占星鏡呢？不是說占星鏡可破虛空？”

清泉手指不安地揪著衣角，心里滿是愧疚：“實不相瞞，它碎了……”

方四意的心猛地一沉，語氣急促：“冉冉，怎么進他的靈臺？”

冉冉已將昏迷的林和輕放于地，少年唇間忽涌出一道血線，在瓷白下頜拖出驚心動魄的朱砂痕。

方四意指尖觸及對方寒玉般的手腕時，竟發覺他命門處隱現黑紋。

“天地玄黃，魂歸來兮——”隨著冉冉貼在耳畔的低吟，方四意只覺靈臺劇震，再睜眼時已身處陰陽顛倒之境。

十道朱漆銅門森然矗立，每扇門楣都浮著暗紅血紋，她掐著掌心數到第九扇時終于繃不住，貝齒狠狠咬住下唇：“天殺的九死一生局！”

她的指尖劃過腰間天機樞。

生門二字在舌尖滾了三遭，忽地想起去年追劇時，屏幕里摸金校尉舉著火折子念過《奇門遁甲》——“艮宮東北……”她猛地攥緊羅盤邊緣，翡翠鐲子磕在青銅獸首門環上發出脆響，卻在對上穹頂詭譎星圖時泄了氣：“這鬼地方怎么分東南西北啊！”

腰間突然傳來灼熱震顫，她扯開錦囊，天機樞正泛著幽藍光暈。纖長睫毛忽閃如蝶翼，她將冰涼的指針抵在眉心輕呵：“那林和可是昆侖山巔的仙胎，你怎么可能嗅得出妖氣……”話未說完指針突然發瘋般旋轉，帶得她腕間銀鈴鐺叮當亂響，最終指向第七扇門。

“賭一下！”方四意打開第七扇門。

檀香混著桂花油的氣息撲面而來時，她的繡鞋已踏在青磚上，身后響起銅門閉合的悶響，而掌中指針倏地繃直，直指巷尾那戶宅邸。

鎏金匾額在暮色里明明滅滅，糖畫鋪子飄來飴糖焦香。梳著雙螺髻的少女踮腳去夠琉璃盞里的蜜漬櫻桃，碧色襦裙掃過青石板上凝著的糖霜。

“客官嘗嘗新熬的梨膏——”

“上好的蜀錦纏花簪！”

跑堂少年擎著朱漆托盤掠過回廊，驚起檐角銜泥的春燕。二樓雅間飄出琵琶切切，混著賭客擲骰子的脆響，化作紅塵煙火漫過黛瓦。

方四意攥緊袖中的天機樞（可指妖），繡鞋踏碎滿地殘陽。玄鐵門環在她身后轟然墜落，濺起三寸血色浮塵。

林和衣袂浸在溶溶夜色里，指尖正輕輕推著纏滿紫藤的秋千。鴉青發絲隨風揚起，秋千架上穿杏子紅襦裙的少女笑渦里盛著碎銀般的月光。

“喀嚓”——

方四意踩斷枯枝的聲響驚破滿庭靜謐。她盯著那秋千上的女孩，掌心符咒灼得發燙，卻燒不盡心底翻涌的酸澀。

“林和！”她踉蹌著去扯那人廣袖，指尖卻穿過冰涼的霧靄。

秋千架上傳來銀鈴般的嬌嗔：“阿先再推高些，要碰到月亮啦！”

“這當真是生門嗎？”方四意的聲音微微顫抖，驚悚的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的林和。

她緩緩走到秋千前，卻驚異地發現，那女子的面容竟與自己如出一轍。

“林和，你聾了不成！”方四意尾音打著顫，藕荷色裙裾被罡風卷得獵獵作響。可那玄衣少年仍歪在秋千架旁，正替與己身容貌別無二致的女子輕攏鬢角碎發，連眼風都不曾掃來半分。

鎏金秋千蕩過瓊花枝，那鏡中人忽地攥緊繩索，玉趾輕點青磚：“阿先再使些勁嘛。”嬌聲似浸了蜜的銀絲糖，聽得方四意喉間泛起鐵銹味。

“莫非這個人是原先的方四意？”

“哼，氣死我了！”方四意杏眸圓睜，藕荷色裙裾翻涌如浪。她掌心爆開冰藍色靈光，玄霜凝成的龍影直撲秋千上的素衣女子。卻見那冰龍觸到對方衣角的剎那竟泛起水波紋，裹挾著更凜冽的寒氣倒灌回來，重重擊在她的左肩胛骨上。

碎冰碴子簌簌從發間滾落，她踉蹌著扶住白玉欄桿，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嘶……幸虧只用了三成靈力……”

“所以她就是我？”方四意這才恍然大悟。

她伸出手，緩緩靠近那個女子，只見一道淡淡的光芒閃過，她竟附身在了那女子身上。

“林和！”她連忙站起來，赤著足撲向青衫男子。腕間銀鈴鐺撞在他腰間玉佩上，叮當聲里裹著哭腔：“你睜眼看看！這亭臺樓閣都是玄女設的幻境，你我都被困住啦！”

男子廣袖沾染著桃瓣，琥珀色眸子里浮著層霧：“思思可是魘著了？”

他溫熱的掌心覆上她額間，身后木樨花卻突然化作灰燼簌簌飄散。

“莫非是生即為死，死即為生？”方四意忽聽得虛空震顫，霜花凝成冰刃懸在二人頸間。

那聲音像是從黃泉深處傳來：“寄生陣已成，你們二人只能活一個，這滋味如何？”無數血色咒文自地磚縫隙滲出，纏住林和逐漸透明的指尖。

“裝神弄鬼！”她并指斬斷纏在男子腕上的傀線，卻見自己掌心浮現墨色曼珠沙華紋路。寒意順著脊梁竄上天靈蓋——這陣法竟將生魂與肉身煉成陰陽雙魚，此刻她魂附的“方思思”，分明是陣眼所在！

方四意指尖掐進掌心，盯著自己微微發顫的雙手。咽喉像是被火炭烙過，連吞咽都帶著血腥氣：“我應該有新手保護期吧？”她又自我安慰，“橫豎我死了還能回21世紀去……可若林和死了，就真的死了……”她仰頭望著穹頂倒懸的赤色符咒，喉頭滾動間嘗到灰燼的苦澀，“嘁，生死同命陣又如何。”

突然掌心一沉。

三尺鐵劍泛著幽藍冷光，劍柄纏著的紅繩正順著她掌紋游走。

她望著少年蒼白如紙的面容，劍尖抵住他心口時竟觸到微弱搏動。

血色順著劍尖蜿蜒成溪，林和猛然睜開眼時，濃煙裹挾著灼熱火星灌入肺管。

“咳咳……思……”他嗆出半口血沫，破碎眸光仿佛還映著女子沾滿煙灰的臉。

林和指尖驟然迸出青芒，翻飛的結印手勢帶起殘影。

“萬物生！”

琉璃碎裂聲炸響耳際，滔天鬼火霎時凝成萬千星子墜落。塵霧彌漫中，只見林和撐著半跪在地，染血的廣袖掃過滿地符灰。

“怎么只有你！”冉冉突然暴起攥住他的胳膊，“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