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猶懸在檐角時,山嵐已化作千萬縷銀絲漫過殿脊。青石階上的霜露凝成細碎的玉屑,被第一縷晨光點化成珠,沿著階縫蜿蜒而下,墜入苔痕斑駁的石槽。
徐知織的新一天還是從掃地開始,不過這天她的心情還不錯,甚至清掃臺階的時候還開始哼歌了。
不過這天觀中的情況卻不太好,昨日鬧那么一出之后,香客們紛紛下山,有許多還喊著再也不來此等妖觀,一時間玄女觀變得門可羅雀。
本以為會更輕松些,卻沒想到藥材的量還是這么多,她都不知道采那么多藥到底是給誰治。
“慧能姑娘留步!”
剛掃完地的徐知織突然被叫住,回頭一看,來人正是昨日那位屈廷尉。心想,莫不是案子有線索了?
于是,眼含期待地問道:“何事?”
屈云鵬低了低頭,“也沒什么,就是昨日在下未能幫到姑娘覺得心中有愧,所以特來道歉,實在是對不住?!?
“就這事嗎?啊,那沒事的,我沒有放在心上?!?
她還以為是有其他線索了呢,不過昨天關于姑獲鳥的事要跟這位大人說嗎?主要是,說出來他能幫到藍露捉妖嗎?
這么想著,眼神便不自覺帶上了打量的意味。
屈云鵬也感覺到了這種被觀察的視線,于是忍不住問道:“姑娘……是有其他疑問嗎?若是有,不妨直說。”
“那個,屈大人,您也是修道人嗎?”
屈云鵬點頭,“這世上恐怕沒有不修道之人。在下乃劍道者,師從蒼梧劍派,姑娘此問何意?”
“厲害嗎?”
聽到這一問,屈云鵬便心想,看來這孩子沒出過觀,對山外之事充滿好奇,恰如初入宗門的自己。
這樣的想法,讓他對這個小姑娘多了幾分憐愛,語氣便軟了幾分,“小姑娘,厲不厲害是無法蓋棺定論的,因為各門各派都有其特色與不同?!?
“比如我們蒼梧劍派,以重劍為主,力量比較突出。但崖山劍峰就大不相同,其劍法變幻絕妙,更注重輕盈多式。”
徐知織點了點頭,又盯著這人看了好一會兒,直覺這人應該是個好人,最后還是決定告訴他。
“大人,你知道姑獲鳥嗎?”
“在下曾在《玄中記》和《奇異雑談》中看到過,略知一二?!鼻迄i點頭道。
徐知織稍微揮了揮手,便小聲地將姑獲鳥的事情告訴了他,當然也是選擇性的說了,藍露的存在一點都沒透露。
屈云鵬聽完后神情立刻就激動了,“你提供的線索很有價值,多謝?!闭f完,便轉身帶著手下去查了。
徐知織也松了口氣,感覺壓力又小了一些。
接下來她就是要去打掃香客們住過的廂房了,愣是將所有的廂房打掃干凈后才敢站到最后的東廂房門前。
關于昨日尸體的記憶一下子浮現出來,在門外便干嘔了好幾聲,硬是不敢進去。
她這邊正扶著墻掙扎,卻隱約看見一道身影飛快地從對面樹林間掠過,揉了揉眼睛再看,卻又安靜下來,再沒看見一點黑影。
也不知緩了多久,她才強忍著惡心進了廂房,安慰著自己,反正一般香客的東西都不多,房內布置也簡單,很快就能收拾完的。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間東廂房竟然內有乾坤。
廂房內浮動著檀木案幾與青瓷茶盞的幽光,窗欞處垂著褪色的竹簾,風起時便拂過案上攤開的半卷詩稿。墻角立著漆色斑駁的屏風,繪著江南煙雨里的扁舟。
案邊擱著雕花銅爐,炭火將熄,只余一縷若有若無的暖意縈繞在榻畔。
這般風趣雅致的布置一看就是用心準備的,特意準備如此特殊的房間,估計特殊關系八九不離十了。
她走近拿起那半卷詩稿,準備扔袋子里解決掉,卻看見一方粉色手帕飄落下來,手帕質量分外的好,至少肯定是很不錯的絲綢料子。
再仔細一看,一角竟還寫著幾行詩,字體娟秀清逸。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徐知織徹底愣住了,她似乎發現了個不得了的大瓜……
沈氏與封勝都早已結婚多年,哪里還需要寫這種求愛詩,若是年輕時寫的,那這手帕和字跡也太新了些。
所以道觀中,恐怕有這個封勝的情人,可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觀中除了藍露,哪里還有什么年輕漂亮的。
不管了,先收起來,回頭跟藍露和那大人共享一下信息。
“喂,你個賤人!誰讓你擅自進這里面來的?!!”
她剛收好那手帕,就又聽見了熟悉的咆哮聲,轉頭一看,果然又是慧琳那個大胖丫頭。
她氣勢洶洶地走進來,第一時間卻是眼神掃視案桌,后又兩只眼睛死死瞪住她,“你是不是來偷東西的?!??!”
徐知織連連后退,瘋狂搖頭。
下一秒慧琳就到她跟前,拽住她的衣領,晃來晃去,“你是不是拿了香客的東西!”
“師姐,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不知道是吧!”
說著,慧琳就一只手抓著她衣服,另一只手毫不客氣地揮了上來,“東西呢!一方粉色手帕,現在知道了沒!是不是你拿了!”
“我不知道……”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又挨了一巴掌,也不知道到底挨了多少下,反正兩邊臉輪流被扇,鼻子里的鮮血汩汩流出,腦瓜子嗡嗡嗡的響。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從前,昏黃光影里那個高大的身影,暴怒的聲音,頭皮被扯得生疼,長長的黑色皮帶往她身上鞭打,一下又一下……她哭啊哭,除了哭也只能哭……
“嗚……嗚嗚……”她哭出了聲,聲音顫抖,意識模糊不清地念叨著:“爸……別……別打……”
臉上的傷痛感仿佛血液一樣在全身游走,可又覺得哪里都堵得慌,面前像是有一堵堅實的墻體。
她幾乎真的忘記了一切,只記得面前出現了一堵墻,她要跑,要逃,可哪里都是這堵墻,于是只好哭喊著使勁兒推開這墻。
“你竟然敢推我!你死定了!不能打死你,我今天也要打你個半殘……”
不知道為啥,那聲音又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而她的身體像眼皮一樣沉重,在全黑的環境中不斷往下墜。
【滴——恭喜完成本次任務,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