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織睜開眼時，晨霧正像一團浸了水的蠶絲，將整座玄女觀裹在朦朧的灰白中。

山門前的青石階泛著沁骨的涼意，露水順著石縫蜿蜒而下，在道袍下擺暈開暗色水痕。

朱漆剝落的山門巍然矗立，門楣上“玄女觀”三字鎏金已褪成暗紅，裂紋如蛛網般爬過“女”字最后一筆，檐角銅鈴被山風撥動，發出細碎的清響，驚起檐下棲息的灰鴿。

而她的身上卻感到一陣陣的疼痛，暈乎乎地撐起身子，卻清晰地感覺到深灰色的粗布麻裳摩擦皮膚的不適感。

“小師妹，你怎在此睡著了？”

她的意識逐漸回籠，遠處傳來木魚清越的敲擊聲，夾雜著道士們誦經的吟唱。

晃了晃腦袋，才看清面前這人穿著淺灰色的廣袖道袍，頭發高高簪起，卻是一個有些胖的中年女子，一雙眼睛只要看著你，就仿佛總是笑瞇瞇的。

而她身后還有三五個年輕的女道士。

他們或執桃木劍，或捧竹簡，目光皆帶著不屑和傲慢在她身上逡巡，讓人感覺來者不善。

徐知織踉蹌著起身，語氣虛弱，“你……你們是誰？我這是在哪里？”

這才發覺，喉嚨干澀疼痛，渾身更是疲軟無力，剛站起來沒多久又順著墻面滑落。

那中年女子卻倏地一下鉗住她的下巴，“裝失憶？”

而另一個年輕道士叉著腰說道：“前些天師父可說了，罰你禁足七日，結果你倒好，竟然打算直接偷偷逃跑？！”

說著，又討好地看向那中年女子，“妙云師姐，這次師父一定會嚴懲這個叛徒！”

妙云師姐沒說話，又有人不屑地嗤笑道：“哼，人家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受了委屈可不得回家哭唧唧，哪像我們哪……”

“說夠了沒有！??！”

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陣頗有氣勢的女聲出現，隨后就見一襲褪成霜白的道袍隨風輕拂，寬大的袖口垂落如云，脊背挺直如古松，卻不見絲毫暮氣。

幾縷銀絲從玄色道冠下散落，眼角的皺紋如年輪般舒展，此刻卻面色嚴肅地掃視著眾人。

那幾個人紛紛喊起了師父，一個個低頭不敢說話了。

“師父，是妙云管教無方，讓慧琳師妹竟如此口無遮攔?！?

“師姐……”

慧琳本還想辯解幾句，最后還是在師姐的眼神下選擇了噤聲。

師父皺著眉上前，左看看右看看，又伸手搭脈。

妙云一看師父搭脈結束，就趕緊呵斥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將小師妹抬進屋里！”

不過徐知織雖然身體無力，還疼痛，但意識還算清醒，路上還在強撐著開口，只想問清楚她到底是在哪里。

如果說是在夢里，那這身體上的感受未免也太真實了些。

還是說她是像小說里的人一樣，平平無奇的某個夜晚不小心穿越了？

“師父，小師妹怕不是腦子壞了，一路上都在問自己在哪里?！被哿找贿厗栔?，一邊不情不愿地喂她喝藥湯。

然而那藥湯實在是太苦了，比喝過的涼茶都苦，一不小心她就咳嗽著吐了出來，將慧琳的衣服也給弄臟了。

“你！我好心喂你吃藥，你竟然還弄臟我衣服！你是不是存心報復！”

妙云微笑著讓她坐下，“好啦，小師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忍忍。畢竟小師妹身子虛弱，又總得有人照顧，只好勞煩你多多包容?！?

說著，她又轉身從別處拿出一罐蜜餞，“小師妹是覺得藥太苦了吧，來，吃顆蜜餞就甜了?！?

師父沒有多理會，而是看著徐知織問道：“慧能，這才過去幾日，你怎會如此模樣？”

“為師只是罰你禁足七日，也沒有克扣你的餐食，更沒有讓人打你，你這副模樣是怎么回事？”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妙云，“對了，慧能的衣裳為何如此粗糙單??？”

妙云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又換上一副無辜的模樣，驚慌道：“這……徒兒不知啊，這么多年大家的衣裳鞋襪向來都是一樣的，怎么會獨獨給小師妹的就不同呢？”

“那個，真的沒人能告訴我，這里到底是哪里嗎？還有，我還是徐知織嗎？”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師父嘆了口氣，將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待反復確認門關嚴實了，師父這才擔心地看著她，“慧能，你是真的失憶了嗎？”

她這情況應該也跟失憶差不多吧……

這樣想著，便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師父卻喃喃自語了起來，“看來……果真是機緣要到了……”

徐知織叫了好幾聲，才把想得出神的師父拉回來。

“慧能，也是該告訴你了?！?

“雖然從小就在這盛錦山玄女觀長大，但其實你本是閔綏國徐康丞相的第三個女兒徐知織。”

“你出生時血月凌空，國師認為你是災星現世，必須送盛錦山上洗滌靈魂。只有下一個血月凌空到來，你才可歸家。”

“你被送過來后不久，為師便夢見了九天玄女的囑托?！?

“十五歲生辰，你會失去記憶，再過不久就是血月凌空，你歸家的日子?！?

聽完這些，徐知織終于可以確定，就是穿越了。

而師父的話卻還沒說完，因為九天玄女交代她要將一切都和徐知織說清楚，不過更多的是關于她家里的事。

包括她是一個既無靈根也無仙根的廢材這件事……

不過她在原本的世界也是個廢材，所以反倒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