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派羅，且上前來。”

在臺下眾郎官羨慕的目光中，裴歲將青霜劍瀟灑的收入后背鞘中，然后一步一步踏上臺階。

他向著首座的敖辛抱拳一禮，又向著敖舒一禮。

“卿能復飲乎？”

敖辛捏著酒杯，向著裴歲笑道，一身修為不顯山不露水，真好似世俗中的富貴公子。

這是裴歲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離和敖辛接觸。

對于他來說，這敖辛是他來到此方世界之后，見到過的最厲害的人物，超過杭城之中那憐生壇的香主不知凡幾。

東海龍宮高層中的高層，化嬰之下近乎無敵的存在，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落在凡人故事話本中，已經相當于神仙中人。

裴歲見過他出手時的桀驁、冷酷與暴戾，所以此時心中有種怪異感受。

“能飲！”

裴歲的回答擲地有聲。

“來人，賜之湯谷流金。”

于是便有一姿色俏麗的宮女捧著一壺淡金色的酒液來到裴歲的面前。

裴歲接過水晶杯，看著那名為湯谷流金的酒液宛如一道金虹，被傾倒在杯中。

隨著酒液倒滿，裴歲手中杯壁逐漸變得發燙，恍惚之間，好像手中捏著一枚燈泡一樣。

“謝殿下。”

裴歲舉杯向著敖辛一禮，然后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嘗過潮生釀之后，他就越發對這些龍裔們飲的淡金酒的味道感到好奇，現在終于能夠得償所愿。

湯谷者，太陽初升之所在。

此酒入喉，已經分不清是辛辣帶來的痛苦，還是酒液本身的滾燙，燒灼之感隨著食管一路沖到胸膛胃袋。

更神奇的是，這股宛如巖漿般的熱流順著經脈就這樣流遍四肢百骸，最終流淌入氣海和丹田，燦燦生光。

被這湯谷流金一激，裴歲的精神就一震。

痛苦帶給他無與倫比的清醒。

一旁的龍裔當然知道這湯谷流金的滋味，本想樂得看裴歲的反應。

卻見裴歲居然不聲不響就將此杯滿飲而盡，甚至飲完兩眼放光的樣子。

心中只能感嘆，此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確非凡人。

敖舒這次是撿到寶了。

敖辛看著裴歲飲完，然后開口說道：

“很好，來人，為史派羅賜座。”

于是，幾位宮女又抱來一張桌案，放置此臺的最外一處，又端來美酒佳肴，放在桌案之上。

沒有多余的問話，沒有談及裴歲那吞海一劍的來歷，沒有詢問他是如何加入的龍宮。

更沒有說一些什么“東海龍宮作為這一方世界排得上號的勢力，待遇好，發展空間大，日后好好努力，未嘗沒有升高層的機會。”

但敖辛剛剛這些舉動已經極不尋常。

雖然裴歲的位置還是在諸龍裔之外，可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敖辛對裴歲的賞識。

裴歲向著敖辛和敖舒又一一致禮，便回到自己的新位置之上。

他旁邊坐著的是一額頭上只長著一根角的錦衣男子。

估計是修為不出彩，或者本身真龍血脈不夠純，家族不夠顯赫，所以才坐在這偏僻一角。

甚至于他這次一同攜來的郎官是誰，裴歲也一點都沒有印象。

那男子對著裴歲微微一笑，說道：

“吾名裘澤，與你家敖舒大人關系不錯，日后可多來往。”

有人示好，裴歲自然待之以善禮。

敖舒得了那半成利的大頭，其他人也是多多少少分潤了一些。

而且敖舒身份特殊，與眾人的關系都不錯，她得了大家都能接受，于是心情便都不錯。

宴席的下半場，便在熱鬧的氛圍中結束。

……

曲終人散。

裴歲跟在敖舒的身后，離開了敖辛的大殿。

九曲珊瑚林前的白沙廣場中，停著一輛輛精美華麗的轎輦。

那些侍從轎夫看到龍裔大人們散場，又是紛紛鼓吹起來。

巨大的艙門打開，一圈圈聯通著各艘艦船的水渦通道，已經準備就緒。

“走吧。”

敖舒登上轎輦，向著她手下的那些轎夫侍從們說道。

來時這一隊伍之中，只有一轎輦，而離去之時，轎輦之后跟了十幾箱纏著蛟龍狀鎖鏈的青銅巨箱。

這便是敖舒爭彩后的收獲，敖辛當場給付，干脆利落。

隊伍中都是久久跟隨在敖舒身邊的老人，見此情景，當然就明白發生了什么，便與有榮焉的挺起胸膛，吹奏樂器更為賣力。

在一眾隊伍中，顯得更為突出。

而裴歲作為爭彩成功的關鍵，自然也收獲了其余人欽佩的目光。

于是一晚便飲得“潮生釀”和“湯谷流金”這龍宮兩大名酒的裴歲，也不由得只覺四角天地皆醺然，臉上泛起紅暈來。

與這幫蝦兵蟹將在不知有多深的大海水渦之中穿梭，青燈閃閃，恍似在夢中。

噫！

我本荒山野觀一道士，如何顛簸狂浪走滄海，長驅萬里斬夜叉！

滿堂醉客皆龍種，一劍吞海博鯤鵬！

引得龍女落注，賢王問名！

人言世事難預料，我謂黃粱一夢亦盡歡！

……

正當裴歲醺然沉醉之時，他們這支隊伍已經回到了屬于敖舒的巨艦之中。

水渦消失，艙門關閉，吹拉手們也都停止了鼓吹。

敖舒將其余人遣散，獨獨留下裴歲，說道：

“你跟我來。”

裴歲猛地眨了眨眼睛，讓自己重新恢復清醒。

二人走入敖舒的殿堂之中。

這地方裴歲已經來了多次，很熟悉。

“你今晚可是大出風頭了啊。完全超出了我預料之外。”

敖舒坐回自己的寶座，用她最喜歡的姿勢斜躺著，看著裴歲的臉說道。

“既然我答應了大人要爭彩，自然是要做到。”

敖舒聽到裴歲的回答，莞爾一笑。

“可是現在，你風頭太足，都入了敖辛殿下的法眼。”

“所以……你現在還要回鐵舟島嗎？”

“嗯，此愿未改。”

裴歲點點頭，這個念頭已經在腦海中盤桓思量了無數次，此時便脫口而出。

“那你今晚就得走了，你身懷鯤鵬真意，我那敖辛哥哥不會放你出龍宮，估計明日就會派人將你調到他的艦上。”

裴歲怔怔看著敖舒，她的這一舉動必定會引來敖辛的不快。

“看我做甚？你能說到做到，我便不能言而有信？”

敖舒白了裴歲一眼，然后便起身領著裴歲來到一間密室之中。

這密室算得上寬闊，其內停泊著一艘奇怪的似全封閉式的梭形小艇，外表光滑圓潤。

嘩啦，水花聲響起，水中鉆出一圓潤的灰色腦袋來，頭頂有一新月狀的呼吸孔。

竟然是一只大海豚。

敖舒拍了拍大海豚的腦袋，對著他低聲說了幾句，那大海豚很人性化的看了眼裴歲，點了點頭。

小艇艙門打開，露出其內整潔華美的艙室，墻上有著鮮花紋樣的內飾，撲鼻而來幽蘭的香味。

“進去吧，小昭會帶你到鐵舟島去。警告你，別把我的船搞臟了。”

敖舒的美眸瞪了下裴歲，語氣不善的說道，指尖一勾，裴歲手背上的龍兵召帖便化作一道青光被敖舒收走。

“還不走？想反悔了？”

裴歲灑然一笑，對著敖舒彎腰作揖，正如他們初見之時。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滄海再會！”

裴歲鉆入小艇之中，艙門合攏，忽然有一物從外面拋進來。

他接住一看，發現是一枚花萼狀的青銅鈴鐺。

“此物贈你，算為我賣命多日的酬賞。”

“裴歲，多謝大人！”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