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

似一泓清泉從百會穴澆灌而下，將裴歲內心的煩悶憂懼滌蕩一空，內外清涼。

裴歲重新睜開眼睛，看著手中這本經書，下定決心。

身體端坐，兩手掐訣放在雙膝之上，裴歲垂簾觀照，萬念悉捐，任鼻尖氣機一往一來。

只在腦海中勾勒出一朵水晶雕成的無瑕蓮花。

什么是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的慈悲是什么模樣？裴歲無法想象。

他的腦海中總是想起死在監牢里的乞丐和那群衣不蔽體，手拿竹竿攻打縣城，最后被屠殺殆盡的流民。

恍惚之中，那首流民口中的歌謠在他的耳邊回蕩，裴歲的心中沒來由的產生一股憤怒。

這是欺騙！這是在利用那些貧苦之人的絕望！

犧牲這些可憐之人，只為了滿足上層之人的私利！

那楊太監和王捕頭是這樣，這幫劫獄的白蓮教眾不是這樣嗎？

腦海中的水晶蓮花不停顫動，光芒明滅。

“清心！

紛紛雜念在裴歲的心頭沉淀下來，他的心中悄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既然自己并不認同白蓮教的慈悲和他們所闡述的真空家鄉，那為什么不自己幻想構建出一極樂世界呢？

他的真空家鄉，應該是個大同世界，所謂的階級貴賤、貧富懸殊，都應當泯除盡凈，在生產力高度發展，物質生活的極豐饒中，使天下之人各騁其志、各展其才、各遂其性，皆得自由逍遙！

……

裴歲識海的神秘殿堂內。

一朵朵白蓮花瓣憑空搖落，在香案之前堆積而起，漸漸聚成一個纖細人影。

這時，那只玉簽筒突然急速顫動，晃晃悠悠的飛到半空，筒中的那一把玉簽好像也激動起來，紛紛抖起自己細長的簽身，相互碰撞，叮叮作響。

玉簽筒將筒口對準花瓣人影，莫大的吸力瞬間出現，那些花瓣再也聚不成人形，一股腦的被吸進了簽筒之內。

玉簽筒的筒身好像都鼓起了一圈，白光明滅不定，一直等它慢慢落回香案，才恢復原狀。

噗，嗒。

好像吃撐了，一支散發著紅光的玉簽被簽筒吐了出來，掉落在香案上。

……

殿堂內發生的事情，裴歲無法知曉。

他現在正不斷的往腦海中的水晶蓮花中，注入自己對真空家鄉的理解與幻想。

漸漸的，蓮花之上升起一團赤色的云霧，云霧之中浮現出一幅幅高樓林立，鐵臂伸張，完全不是這個時代應該出現的產物和景象。

最后這團奇特的赤色云霧逐漸收縮，在蓮花中央的蓮蓬處凝成了一枚閃著紅光的蓮子。

成功了？

裴歲看著這朵染上一層紅暈的瑰麗蓮花，有些不敢相信，心中浮想聯翩。

這是不是說明改造白蓮教的教義是可行的？

裴歲長舒一口氣，這第一關算是順利過了。

“清心！”

收攏心神，裴歲繼續趁熱打鐵，將這朵紅蓮幻想成有形的存在，一路經靈臺、鵲橋、十二重樓、夾脊，最后落在丹田之中。

紅蓮在丹田之中栽下根來，搖曳生姿。

據《老母說劫度厄經》上所言，一般到了這一步，練功之人的整副心神已經被老母牽引著，投入那顆凝結出的蓮子之中。

像是回歸了老母的懷抱，重新體驗過一回胎兒孕育之旅，若有根性者，等醒轉之時，丹田中自然有了一縷暖融融的真氣。

可是現在，裴歲全程清醒著，哪里有老母來牽引他呢？

“等等，胎兒孕育？”

裴歲突然想到了玉虛子的注文，其中有句話：“自服內氣，握固守一，如胞胎之處母腹。”

“胎息！”

忽然之間，裴歲的鼻尖不再呼吸，心跳逐漸變慢，最后完全靜止，頭顱耷拉下來，整個人形如一棵生機斷絕的枯木。

而實際上，裴歲感覺自己是被包裹在一團溫暖的黑暗之中，性命交融，無念無為。

下雪了。

裴歲看到漆黑的天幕中飄下鵝毛大的雪花，雪花沾落在他身上，可是他的體內洋溢著一股暖和的春意。

雪花消融成清澈的雪水，從周身三億六千萬毛孔中滲透進去，順著那些細小的通路，最后匯聚到他身體的天根月窟中，澆灌起那朵紅蓮來。

裴歲悠悠醒轉，他發現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像是泡了一個溫泉澡。

他心念一動，丹田之中一縷白中透著淡淡赤色的真氣被他引動，沿著書中記載的經脈路線，運行了一個周天。

“原來這就是修仙。”

溶洞中見不到日月輪轉，只有按供應餐食和廟祝講經的時間來記日。

沒錯，廟祝每隔兩日都會跟這些弟子們講經，宣揚無生老母的事跡、神通和慈悲，幫助他們在心中能更好的構想出真空家鄉。

裴歲當然不需要聽這些東西，他的進度要比所有人都更快。

十日后，裴歲從打坐中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周圍，那些一起修煉的弟子差不多換了一批。

有些是被不同的掌柜和師傅領走，還有小部分是在修煉的過程中得了癔癥，發狂而死。

裴歲內視丹田，紅蓮之中，已經生出了兩顆蓮子，也就是說自己的修為已是煉氣二層。

據書中記載，只要蓮子數達到九顆，就能嘗試開胸口氣海之竅，屆時便能使用一些威力莫測的術法。

裴歲估計，這個突破時間對他來說不會太晚，因為當他打坐時使出胎息神通，修煉進度至少比平時快上五成。

嗒嗒嗒——

有人過來了，裴歲扭頭看去，是好久不見的吳東明。

這一次他是從溶洞東北角的石窟中走出，看來這個溶洞的進出通道比裴歲想象的還要復雜。

吳東明的臉色很蒼白，這十天里發生了不少事情。

他將裴歲與巨成叫到跟前，詢問道：“成功了嗎？”

裴歲點頭，巨成搖頭。

吳東明沒有絲毫意外，他剛剛第一眼就看出了裴歲的變化，剛入門的仙客很難收斂身上那份超脫出塵的味道。

他拍了拍巨成的肩，指了指右手邊另一個石窟，說道：“一直走下去，你能見到楊師傅，你的體質應該更適合那條路。”

然后他回過頭來看向裴歲，微笑道：“你與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