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夜雨，下得讓整座杭城印象深刻。

當(dāng)朝陽升起，新的一天到來的時候，流言蜚語的風(fēng)暴席卷了杭城所有街巷。

城隍廟前圍攏了烏泱泱看熱鬧的人，官府不得不在廟門前擺起一排拒馬樁，派幾名衙役維持秩序。

“呀，真是太慘了，你看這人腸子都露出來了。”

“不會是出了妖怪吧？我聽張三說，昨天晚上他看見廟里面鉆出來一個發(fā)光大腦袋，把屋檐都頂破了！”

“用你的腦子想想，這是城隍廟，有妖怪敢來城隍老爺這里撒野？”

“那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我……我看是錢塘江的龍王老爺跟城隍老爺有怨，派出蝦兵蟹將來打，對，我說昨天晚上這電閃雷鳴的，好大雨！”

拒馬樁外，一個書生和挑著菜擔(dān)的老農(nóng)爭了起來，誰也說服不了誰。

“路天王死了！有人在長樂坊看到了他的尸體！”

“是那天生神力的路天王？快去看，快去看！”

人群一下子興奮起來，哄的一聲散開。

不知道為什么，杭城的人不分老少，好像都很喜歡拉幫結(jié)對的看熱鬧。

裴歲剛從中藥鋪提了兩包滋養(yǎng)肺腑，補中氣的草藥出來，就被人潮堵在門口，不得離開。

“什么情況？”

然后他就看到幾個黑衣小廝，抬著一具蓋著白布的魁梧尸體從擁擠的街道中間穿過。

路邊不知是哪個人手欠，抓住那白布就一扯，那尸體背上栩栩如生的天王像就出現(xiàn)在大家的視野里。

“哦——”

人群中發(fā)出帶著歡樂又帶著好奇心被滿足的興奮呼聲。

裴歲嘴角也不自覺的勾起，然后拍了拍前面那書生的肩：

“這位兄臺……咳咳……麻煩借過一下。”

……

之后幾日里，全城的賭坊、錢莊都是半死不活的關(guān)門歇業(yè)狀態(tài)。

可是曹家巷這幫子做死人生意的街坊鄰里可以說是吃到了潑天的富貴。

那香燭鋪、壽衣鋪就不說了，連裴歲這個棺材鋪都花錢招了幾個小工來幫忙。

白天是裴歲和他們一起刨木板、做棺材，晚上就是裴歲指揮著阿飯在上漆，忙得昏天黑地、不可開交。

“早知道這樣，當(dāng)時下手就稍微輕一些了，咳咳。”

裴歲將阿飯刷完漆的棺材搬到一旁陰干，擦了擦額頭的汗，無奈說道。

他抓起桌上一碗熬好放涼的中藥，閉著眼睛一飲而盡，雖說良藥苦口，但他喝了幾劑，還是覺得呼吸之間，肺里有些癢癢的。

裴歲看了看高掛的月亮，對著還在認(rèn)真刷漆的阿飯說道：

“阿飯，別干了，早點休息吧。”

阿飯依舊拿著刷子刷著，好像沒有聽到裴歲的話。

“傻孩子。”

還好阿飯是鬼，睡不睡覺也不會影響到他長高發(fā)育，裴歲也就由著他做手工，自己回房去了。

盤腿坐在床榻之上，裴歲運轉(zhuǎn)起《度厄經(jīng)》，眼睛一閉就進(jìn)入胎息狀態(tài)。

良久之后，裴歲突然渾身一顫，驚喜的內(nèi)視丹田。

丹田中央那朵瑰麗紅蓮無風(fēng)搖曳，嬌嫩蓮心之中，第八枚水晶蓮子已經(jīng)凝聚成型，圓潤光華。

“煉氣八層！”

果然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也蘊含著大機緣。

與奔馬武夫路通生死一戰(zhàn)之后，裴歲就隱隱約約有突破的感受，今夜果然突破，時間比他原來預(yù)期的還要快。

雖說煉氣期只是仙客入門的第一個境界，只需接引天地靈氣（白蓮教稱之為仙氣）儲滿丹田，傳說中有資質(zhì)逆天者三日煉氣，十日開竅，第四十九天便得授道箓。

裴歲當(dāng)然不能跟這種妖孽相比，但是有胎息相助，自覺速度也不算慢了。

他心念一動，便身處識海殿堂之中。

香案上的文字又起了變化：

【剩余壽元：十年】

【香火福澤：四點】

裴歲暗嘆一聲，那日抽取到香火福澤的時候，他就想抽簽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只剩個位數(shù)的壽元，又因為使用了掌心雷，五臟摧折，又削去小半年壽元，只能硬生生忍到自己突破煉氣八層才敢一試。

裴歲一手拿起萬法簽筒，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香案上輕輕一敲。

一團金色光芒就從香案上悠悠飄出，沒入萬法簽筒之中。

往筒中一看，一把玉簽之中泛起了一層藍(lán)色的霧氣，白霧也有一些，但不分明。

“保底下品簽嗎？”

裴歲搖了搖頭，又敲了一下桌面。

金光沒入簽筒，藍(lán)霧之中多了幾抹青翠的色彩。

“不夠！”

青翠之霧越來越濃，將藍(lán)色壓制，裴歲看了眼桌面。

【香火福澤：一點】

“還剩一點有什么用？留著過年？大不了之后我再找八卦教去要！”

裴歲下定決心，將最后一點香火福澤投入到玉筒之內(nèi)，筒中霧氣翻滾，驀然噴涌出一縷赤紅煙氣。

赤紅煙氣雖稀薄，但在裴歲眼中是無比的醒目。

裴歲抓起簽筒就是一搖，三年壽元削去，琳瑯聲響，筒中似躍出一尾晶亮紅鯉！

【中上品，劍心通明】

【玉虛子注：昔呂純陽一劍斷江，非仗青鋒之利，實因劍心通明，照徹幽冥蛟影！】

豪擲福澤，終得償所愿，裴歲握著這只赤玉簽，卻已是淚流啞然。

……

夜里微風(fēng)搖著紙窗。

裴歲睜眼一瞧，看到阿飯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床前，見他醒來，便將手中攥著的一張小紙人遞給他。

紙人上寫著一個地址，看來幾日過去，壇里終于敢放心聯(lián)系自己了。

……

再次見到周興的時候，裴歲發(fā)現(xiàn)他只剩下一只胳膊，面如金紙，看起來在上一次的戰(zhàn)斗中，受了不輕的傷。

看到裴歲盯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袖子，周興呵呵一笑，并不悲怨，反而頗為自豪道：

“你知道嗎？我可是在伏虎境武夫的追殺下逃掉的！一只胳膊換一條命，怎么想也是值了！”

伏虎境武夫！

只是一個奔馬境的路通就將裴歲逼得手段盡出，更上一層的伏虎境武夫能恐怖到什么程度，裴歲有些無法想象。

“種福錢呢？”周興問道。

裴歲將腰間一鼓鼓囊囊的布袋遞給周興，“還有三具福尸，我藏到……”

周興接過袋子，看著裴歲，眼神有些奇異：“那綽號‘路天王’的路通也是你殺的？”

裴歲點了點頭，“天時地利之下，一點機緣巧合罷了。”

周興哈哈一笑：“我不管你是怎么殺的，但是你這功勞可不小！”

“壇里對你很重視，說吧，你想要什么？”

“可以的話，我需要一些能夠滋補五臟的大藥，幾瓶你上次給過我的養(yǎng)元丹，還有——”

“一本高妙的劍法和一柄上好的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