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輪沉入南海時，李素塵剖開了自己的腕脈。商陸藤蔓在血雨中瘋長，纏住三百艘幽靈船的桅桿。藤葉間滲出的淡金色汁液滴在《逆時本草》上，那些以人魂書寫的文字突然浮空而起，在浪尖拼出天寶七年的長安城防圖。

“原來如此......“吳真子的拂塵掃過燃燒的符紙灰燼，“陳景元用燃魂香把整個青囊會煉成了活人陣眼，時辰蠱的陣樞根本不是昆侖墟——“

驚雷劈裂的浪墻里，裴九娘踏著冰棺走來。她發間的龍腦香樹脂凝成十二旒冕，每串玉藻都綴著濟世堂的銀針：“李郎可還記得，那年你為我簪的商陸花？“

李素塵的瞳孔突然收縮。記憶中的朱雀大街風雪夜，他親手將染血的商陸花插在少女鬢邊——那分明是貞觀二十三年的裝束，而眼前的裴九娘正穿著范陽裴氏滅族當日的素麻孝衣。

“時辰亂了。“阮氏璃突然撕開胸前的刺青，皮膚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太乙神針》金箔頁，“陳景元把我們的魂魄釘在燃魂香的裂縫里，這具身子不過是載著醫典的皮囊！“

幽靈船上的冰棺同時炸裂，三千藥人躍入海中。他們的經脈在月光下泛著靛藍，擺出的陣型正是太乙神針缺失的“歸藏七十二式“。李素塵腕間的藤蔓突然開花，花瓣裹住趙懷安淌血的玉眼，昆侖玉髓在花蕊中熔成渾天儀。

“師父要的從來不是雪膽原株。“趙懷安殘破的聲帶里擠出真相，“他在等商陸花開遍四海的瞬間，用燃魂香把整個大唐煉成續命的藥引！“

子時的梆子聲響徹陰陽兩界。李素塵看著渾天儀映出的景象：長安濟世堂的地基正在塌陷，七十二根刻滿藥方的承重柱里，每根都封存著范陽裴氏族人的生魂。裴九娘的金步搖突然刺入渾天儀樞軸，天寶七年與貞元五年的月光在軸心交匯。

“該醒了。“她的身影在時空中碎成萬千光點，“你才是范陽裴氏最后的血脈，陳景元不過是你父親試藥的仆從......“

燃魂香熄滅的剎那，李素塵握住了三百年前的藥杵。長安西市的仁濟堂舊址地下，七十二具裴氏遺骸同時睜眼，他們掌心的商陸花刺破地脈，將靛色蠱蟲盡數吸入《新修本草》的蛀孔。

“原來醫者仁心，從來不需藥材佐證。“

李素塵在時空中劈手奪過陳景元的青銅面具。老藥師在歲月裂縫中尖叫，他寄生在雪膽蠱里的殘魂，正被商陸根系拖入《逆時本草》的末頁。

貞元五年的晨光照亮海面時，三百艘幽靈船化作齏粉。吳真子用最后一張符紙封住燃魂香爐，阮氏璃的刺青金箔在風中拼成完整的《青囊經》。趙懷安跪在船頭，將玉眼中的蠱王投入沸騰的藥釜。

“該開方了。“裴九娘的聲音自浪花中傳來。她的虛影握著李素塵的手，在虛空寫下最后一行脈案：“以天地為君臣，以歲月為使佐，以蒼生為引......“

濟世堂的牌匾在晨光中重鑄，朱雀大街的雪膽粉隨風飄散，露出底下鎏金的《大醫精誠》碑文。李素塵將青銅藥秤沉入南海，轉身時袖中落下一粒商陸籽——那種子觸水即長，轉眼開遍萬里。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