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婷推開“靜水流深“咖啡廳的玻璃門，熟悉的咖啡香氣撲面而來。這是她離婚后新發現的秘密基地，距離律所三條街，足夠遠到不會遇見同事，又足夠近到能在午休時間來處理案件。

“老樣子？“老板娘從吧臺后抬頭，手里已經拿起那只印著向日葵的馬克杯。

“加一份提拉米蘇，謝謝。“林雨婷揉了揉太陽穴，昨晚熬夜準備的家暴案材料還差最后幾頁論證。她選了靠窗的角落位置——那里有電源插座，光線充足，還能看到街道上來往的行人。

筆記本電腦剛開機，手機就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暖暖班主任“，林雨婷立刻接起。

“李太太，暖暖今天美術課畫了全家福，畫里只有媽媽和自己...心理老師建議...“

“王老師，“林雨婷打斷對方，聲音平靜得像在法庭陳述事實，“請稱呼我林律師或林女士。另外，我女兒的心理評估報告顯示她適應良好，如果學校有疑問，可以直接聯系我的心理醫生朋友張教授。“

掛斷電話，她深吸一口氣。離婚半年了，前夫家還在通過各種方式暗示她“不完整的家庭會毀了孩子“。她點開手機相冊，最新一張是暖暖在兒童劇演出中扮演向日葵的照片，笑容燦爛得能驅散所有陰霾。

咖啡和甜點送來了，林雨婷抿了口熱美式，苦澀在舌尖蔓延。電腦屏幕上是一樁棘手的離婚案——當事人被丈夫長期精神控制，卻因缺乏實質證據難以勝訴。這案子讓她想起十年前的自己。

“這個論證角度有問題。“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雨婷手一抖，咖啡杯傾斜，深褐色液體潑灑在鍵盤上，又順著桌沿滴落到旁邊顧客的筆記本電腦上。

“對不起！我馬上...“林雨婷抓起紙巾盒，卻在看清對方電腦的瞬間僵住——那臺被咖啡浸濕的MacBook Pro頂配版，價格抵得上她半個月工資。

被潑電腦的年輕男子卻先抽了幾張紙，動作輕柔地擦拭她鍵盤上的咖啡漬：“先救你的資料，我電腦有防水膜。“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流暢的下頜線。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處，露出的手腕上戴著一串奇特的木質手鏈，每顆珠子都刻著繁復的紋路。

“防水膜也經不起這樣泡。“林雨婷堅持先處理他的電腦，“維修費用我承擔。“

男子忽然笑了，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林律師不如請我喝杯咖啡抵債？“見她愣住，他指了指她攤開的律師證，“剛才你接電話時我無意間看到的。我是顧千洛。“

林雨婷下意識合上證件。自從打贏那場轟動全城的離婚案，她在本地法律圈小有名氣，經常遇到刻意搭訕的人。

“你的論證邏輯很完美，但忽略了一點。“顧千洛將擦干的電腦轉向她，屏幕上赫然是《精神控制行為在婚姻關系中的法律認定》學術論文，“根據最高院2020年指導案例，長期貶低、社交隔離這類行為，可以用通訊記錄和第三方證言佐證。“

林雨婷瞳孔微縮。這篇冷門論文她上周才在法學數據庫查到，而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竟能脫口而出關鍵條款。

老板娘送來新咖啡和干凈的毛巾，朝林雨婷眨眨眼：“這位先生剛才就坐在你后面那桌，問我要了和你一樣的搭配。“

顧千洛耳尖泛紅，卻坦然迎上林雨婷審視的目光：“我在法院門口見過你辯論，很精彩。“他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手鏈上的一顆珠子，“那個把《反家庭暴力法》和《婦女權益保障法》交叉引用的論點，我記了整整三頁筆記。“

陽光忽然變得刺眼，林雨婷瞇起眼睛。兩年前的那場《反家庭暴力》的講座，觀眾席最后一排確實坐著一個低頭猛記筆記的年輕人。當時她還以為是法學院實習生。

“你是律師？“

“法律愛好者。“顧千洛將一顆方糖推到她面前，“你喝美式時總加一顆糖，但經常忘記放。“

林雨婷后背竄上一陣涼意。這個陌生人觀察得太細致了，細致到令人不安。她合上電腦準備離開，卻見顧千洛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

“如果你在辦精神控制類案件，這些可能有用。“文件夾里是整齊裝訂的案例匯編，每個關鍵處都貼著彩色索引貼，“我在哥大做交換生時收集的海外判例，國內數據庫查不到。“

林雨婷的指尖在紙頁上停頓。這些案例完美補足了她論證鏈條的缺失環節。抬頭時，她注意到顧千洛左手無名指有一圈淡淡的痕跡——那是長期戴戒指留下的壓痕，但現在已經摘掉了。

“為什么幫我？“

顧千洛靜靜地凝視著窗外，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臉上，仿佛給他的虹膜蒙上了一層琥珀色的光暈。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望向遙遠的地方，回憶起了一些往事。

“我母親曾經……“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然而，當他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后，他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迅速轉過頭來，將視線重新落在林雨婷身上，并換上了一種輕松的語氣說道：“就當是咖啡賠償吧。對了，你鍵盤的B鍵不太靈敏，該換電腦了。“

林雨婷聽到這句話，不禁怔住了。她的電腦B鍵確實已經卡頓了兩周之久，這讓她在打字時感到十分不便。但她不明白，顧千洛是如何知道這個問題的呢？難道他一直在關注著她的電腦使用情況嗎？還是說，這只是一個巧合？

離開咖啡廳時，顧千洛堅持AA制付賬。林雨婷走到街角回頭，透過玻璃窗看見他仍坐在原處，手中把玩著那串木珠手鏈，嘴唇微動像是在計算什么。陽光穿過他的手鏈，在地板上投下奇特的幾何光斑。

當晚整理案件材料時，林雨婷發現顧千洛給的資料里夾著一張便簽，上面用漂亮的行書寫著：“周三下午三點，中級法院3號庭，你會需要這個。“落款畫了顆小小的五角星。

她打開電腦查詢法院排期，呼吸一滯——周三3號庭正是她那個家暴案的聽證會。而這個信息，她從未對咖啡廳里的陌生人提起過。

窗外，一彎新月懸在夜空。林雨婷不知道，此刻城市另一端的豪宅里，顧千洛正將三枚古錢幣拋在檀木桌上。錢幣旋轉著停下，全部呈現正面朝上。他嘴角微微上揚，從書架抽出一本厚重的《民法典》，書脊上燙金的“林雨婷“三個字在燈光下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