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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算計

茶館二樓,窗戶半掩,陽光斜照進(jìn)來。

魏子驍靠坐在太師椅里,身穿熨得筆挺的灰色襯衫,袖口別著一只低調(diào)的定制腕表,眉心緊鎖,神情卻顯得異常平靜。

幾個熟人在一起喝茶聊天,聊著市里的項目、審批、近段時間文化市場整頓的風(fēng)向。

有人提起:“前幾天你那片關(guān)了一家酒吧?”

魏子驍捻著茶蓋,語氣淡淡地接了句:“嗯,‘沐思’,查出衛(wèi)生不過關(guān)。”

說完,又慢悠悠笑了笑:“其實早該整。”

另一個熟人看他一眼,笑著調(diào)侃:“不是說你常去那里?那老板娘……不一般啊。”

魏子驍臉上閃過一絲冷意,聲音卻壓得很低:

“正是因為不一般。”

“你見過哪個做酒吧的,能不陪酒、不遞話、不低頭,還天天守在臺子邊上,跟個姑娘一樣?”

他說這話時,語氣不像是在夸,反倒像在咬牙。

幾個朋友互相看了看,有人笑著問:“你到底啥情況?那女人你不是早就盯著了?”

“盯著歸盯著,”魏子驍語氣更低了幾分,手指緩緩敲著茶幾,“以前也沒多搭理她,她有點子清高,我懶得理。”

“但那天晚上不一樣。”

他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眼神壓著火。

“我和幾個朋友在一塊,正常喝酒,說實話也沒打算玩什么套路。”

“她從后場出來,換了衣服,就去了另一個桌。”

“她旁邊坐著個男的,穿得不扎眼,一句話都沒說,但眼神就讓人不舒服。”

魏子驍抬手拿起茶杯,沒喝,只是盯著茶湯里那點漩渦。

“我那時候也沒想多,心說她可能是接待哪個熟人,坐一會兒就得過來。”

“結(jié)果她一直沒動,連個眼神都沒飄過來。”

“我就不信了。”

“可能是酒上頭了,心里也窩著火,我就起身過去——想的是不管什么情況,場子上多少要給點面子。”

“結(jié)果她真沒給。”

“我當(dāng)面請她過來喝一杯,她看了我一眼,說了句:‘我不陪。’”

一桌人頓時都安靜了,幾人對視一眼,沒人出聲。

魏子驍語氣低下來,冷笑了一聲:

“我當(dāng)時就覺得不對勁,正要說點什么,她旁邊那男人又開口了。”

“說青曼今天是她的人,誰都不陪。”

“我當(dāng)時就站著,走也不是,掀桌也不是。”

“我這身份,在武侯區(qū),真要動手傳出去還得了?”

“最后我自己坐回去了,那女的——全程連句解釋都沒有。”

他這話說完,整間茶室靜得有些壓抑。

那幾個朋友都不敢隨便笑了,有人試探著問:“你說那男人,到底什么來路?”

魏子驍冷笑了一聲:“王磊,名下就一間醫(yī)院、一家酒店,還有幾個商鋪,應(yīng)該就是個小老板。”

魏子驍又低聲補(bǔ)了一句:

“我這人不怕輸,但我認(rèn)不下這口氣。”

他看向身邊的朋友:“你幫我翻翻他那個醫(yī)院的批文,是不是走得太順。”

對方皺眉:“你想動他?”

“我不動他,我這口氣咽不下。”

“一個人能讓她那種女人坐得那么服氣……我要看看他到底靠的是什么。”

另一個人笑了笑:“你爸知道你在折騰這些?”

魏子驍轉(zhuǎn)頭,語氣涼薄:

“我干的是我分內(nèi)的事,衛(wèi)生不達(dá)標(biāo)就要整頓,誰也說不出啥。”

“他背后要真有人,也得先現(xiàn)身——否則,就怪他惹了不該惹的人。”

晚間,錦官城東郊一家不對外營業(yè)的老牌川菜館。

廂房安靜,紅木桌案,酒盞干凈,落座三人。

鐘嘉棠今天衣著簡單,一身藏藍(lán)中山裝,氣質(zhì)儒雅,正端著茶杯笑道:“今天我不做東,這頓飯是王主任的主意。”

坐在他旁邊的中年人,五十出頭,氣場內(nèi)斂、眉眼深沉,正是剛剛履新省衛(wèi)健委主任的——王仁澤。

而王磊,仍舊是一身隨意襯衫,袖口挽起,靠在椅背,神情淡淡,帶著一點他特有的懶散。

王仁澤看著王磊,開門見山:“王先生下山了,鐘會長說你如今在青城山那邊搞的不錯,山上、山下布局也都漸穩(wěn)。”

“我一直想見,今日借這個機(jī)會,咱們當(dāng)面聊一聊。”

王磊笑了笑:“鐘會長也沒提前說,不然我今天穿得隆重點。”

鐘嘉棠端起酒杯:“隨意就好,我就怕你想多。”

三人一笑,氣氛松了幾分。

王仁澤倒了杯茶,緩緩道:

“這幾年省里開始試水中西醫(yī)協(xié)同治療改革,我們準(zhǔn)備先從省醫(yī)院開刀,做第一個試點。”

“中西協(xié)作,不光是理念,更要有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中醫(yī)來坐陣。”

“鐘會長推薦你時,我其實是遲疑的——年輕,沒背景,資料也干凈得離譜。”

“中醫(yī)圈子里混這么多年,從沒見過一個三十歲不到、資料上連臨床經(jīng)歷都沒有的人,會被他親口點名。”

他話音剛落,鐘嘉棠笑著接過:

“干凈,不代表沒料。”

王仁澤一愣:“什么意思?”

鐘嘉棠輕輕一笑,神色依舊儒雅,但語氣已壓低了一分:

“去年我陪張書記上過山。”

“你知道的,那段時間書記的身體狀態(tài),外人不清楚,我們幾個老中醫(yī)心里有數(shù)——那是多年的老毛病,藏得深,說不嚴(yán)重也不嚴(yán)重,但就一天一天往下耗。”

“省里找了不少人,甚至都準(zhǔn)備送北城去看。”

“結(jié)果他硬是沒去,說他聽韓司令說山上有個年輕人,可以去試試。”

“我當(dāng)時也不信——什么年輕人能治張書記?”

“但書記堅持,說‘上山就當(dāng)散心,順便一試。’”

“我一聽,就陪著去了。”

他停了停,神色變得鄭重:

“我親眼看著他怎么給書記施針的——下針、控氣、調(diào)息,全程沒一絲多余動作。”

“那時候書記脈象虛亂,連脈都難辨,結(jié)果他一點點扎完,面色立馬好看了不少。”

“晚上書記破天荒睡了整夜,第二天起來臉色都紅了。”

王仁澤聽到這里,臉色也變了些,低聲道:

“張書記后來……沒再吃藥了?”

鐘嘉棠點頭:“吃啊,王磊開的藥,吃了兩周,好了。’”他說得不重,甚至沒有強(qiáng)調(diào)。

可正因為平靜,話落地的那一刻,安靜得仿佛連茶盞輕輕碰杯的聲音都聽得見。

王仁澤原本半倚著的身體不自覺坐直了幾分,臉色沒有夸張變化,卻明顯沉了一拍。

他微微皺眉,低聲復(fù)了一句:“就吃了兩周?”

“張書記那毛病不是說……多年體虛、肝郁氣結(jié)、內(nèi)耗嚴(yán)重,最怕拖成慢性循環(huán)?”

鐘嘉棠輕輕地笑了一下:“你說得沒錯,這病拖著不死,但折人。”

“可王磊下針之后,調(diào)氣開路,再配兩副藥,吃了幾天——?dú)忭樍耍鼓馨玻嬍衬苓M(jìn),整個人就變了。”

王仁澤緩緩吸了口氣,沒有立刻接話,眼神卻明顯變得深了幾分。

他握著茶盞,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思維在迅速轉(zhuǎn)動。

他忽然意識到一個關(guān)鍵點——

給張書記推薦王磊的人,是韓司令,這兩位都是他接觸不到的大人物。

王磊不是偶然治好書記的,而是能讓韓司令親自點名推薦的那種人。

這背后信息不多,但對他這個級別的人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他放下茶杯,心里那份“醫(yī)學(xué)人才引進(jìn)”的輕松語氣,已經(jīng)悄然變了味。

他開始真正正視這個人。

——這不是一個“年輕中醫(yī)”。

——是一個,可能一開始就走在了權(quán)力與技術(shù)交界口的,復(fù)雜人物。

他沒有立刻繼續(xù)說合作,而是沉吟了片刻,語氣放緩:

“張書記的事,我聽過風(fēng),他的病我們省醫(yī)院以前也沒辦法。”

王仁澤語氣低了些,神情也比剛才更認(rèn)真。

他慢慢抬起頭,盯著王磊看了一眼,輕聲道:

“你能讓韓司令開口推薦——真是不簡單。”

王磊聽了,卻只是隨意地笑了一下,語氣懶洋洋的:

“老韓就是嘴巴大,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都怕他哪天給我整成傳說。”

他這話說得輕,帶點調(diào)侃,像是在說一個老朋友嘮叨。

可這幾句話一出口,包間里的氣氛忽然靜了兩秒。

王仁澤的手指輕輕一頓,原本還帶著試探和觀察的眼神,徹底收了起來,換成了一種——帶著深藏不露的震動和警覺。

他心里清楚,韓震東是什么人。

那可不是隨便認(rèn)人的角色。

哪怕是省里副部級的大員,在韓司令面前都得照章行禮、客氣三分。

結(jié)果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居然叫他“老韓”,語氣隨意,還嫌他“嘴巴大”。

——這種口吻,不是熟,是極信任的私交才說得出來的。

更何況他還說“不是第一次了”。

這說明什么?

說明韓震東不止一次替他在高層舉薦。

王仁澤心里有了判斷。

他沉默了一下,重新端起茶杯。

“你這醫(yī)術(shù),不進(jìn)體制太可惜了。”

“省醫(yī)院要搞中西醫(yī)結(jié)合,需要的不只是一個好中醫(yī),是一個能扛得起旗的專家。”

他頓了頓,話語帶著一點真情: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不掛你門診,不讓你寫材料,不給你壓標(biāo)準(zhǔn)。”

“你只要愿意坐鎮(zhèn),帶帶人,做做方向——我們系統(tǒng),會把你擺到最合適的位置。”

王磊聽著,沒立刻回應(yīng),只低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杯蓋。

半晌,他抬眼看了王仁澤一眼,語氣輕輕的,卻穩(wěn)得像一口老井:

“王主任,我心里清楚你是真想做事。”

“我也信你說的,是真的想把中醫(yī)那條路拉起來。”

“但我真不適合你們的節(jié)奏。”

“你說讓我?guī)恕艺鎺Р涣恕!?

“一個星期坐五天,三十個病號,我治完就得死在椅子上。”

王仁澤望著他,眼神復(fù)雜,“對方背景比他還大,他能怎么辦呢?”

王磊卻只是微微一笑,把茶杯放下,語氣淡淡,卻清晰無比:

“我坐不住門診,更帶不了團(tuán)隊。”

“不是故意拂你面子,我是真不合適。”

“可你要真說有哪天,碰上你們省醫(yī)院治不了的。”

他抬起眼,看著王仁澤,語氣沒有一絲鋒芒,卻像在山里說規(guī)矩那樣穩(wěn):

“我可以出手。”

“但就一周一次。”

“和在山上一樣。”

王仁澤也終于笑了,語氣中帶了幾分輕松:

“行,一周一個。”

“只要你愿意出手,就是醫(yī)院和病人的福氣。”

“那就說定了。”

這一頓飯,就在彼此清楚但不傷和氣的節(jié)奏中,結(jié)束了。

三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間,門口微風(fēng)輕吹,夜色已經(jīng)落下半城。

鐘嘉棠落在王磊身側(cè),腳步不急不緩,像是隨口提了一句:

“對了,張書記前兩天聽說你下山了。”

“讓我有機(jī)會替他問一句——你最近在不在城里。”

“意思不多,就想找你吃頓飯。”

王磊腳步?jīng)]停,只是側(cè)頭笑了笑,語氣和著夜風(fēng),也淡淡的:

“他還記得我啊?”

鐘嘉棠瞥他一眼,嘴角輕勾:“你那幾針扎得他能一覺睡到天亮,他能不記得你?”

王磊沒回話,只抬手在袖口處捻了捻,一貫懶調(diào)子:

“張書記那種人,事情多、位置高。”

“我就是個閑人,我都有空,你定時間就是。”

鐘嘉棠輕笑一聲,也沒再說別的,只點點頭:

“那我替書記挑個日子。”

“下次咱們,不談醫(yī),只吃飯。”

王磊點頭:“可以,吃飯我比坐診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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