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動手修改之前，石讓還有兩個繞不開的問題：

首先，結(jié)合過往經(jīng)驗而言，篡改必須先建檔，由總站鎖定解析，修改再“保存”才生效。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他給自己弄的檔案會不會“所有人可見”？

萬一答案為“是”，那無異于投案自首。

其次，這是否會帶來負(fù)面作用？

如果這個能力百利而無一害，石讓馬上就寫一個項目讓他能找到英尚，接著寫一個項目讓自己無敵，下一個就幫迷你人們恢復(fù)原樣，最后再把世界上所有亂七八糟的異常都給它抹了，一勞永逸。

但......他的能力上限有這么高嗎？

他想要測試，卻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不能讓迷你人們?yōu)榱怂乃接惺茱L(fēng)險。

他之前唯一一個通篇篡改過的東西是“午夜訪客”，從凱爾的回應(yīng)看來，情報屬實，但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前陣子綠島市是不是有區(qū)域被疏散撤離了來著？

有必要嗎？

“訪客”不是應(yīng)該被處理掉了嗎？

最重要的是，萬一篡改成品不符合預(yù)期，還改得回來嗎？

他傾向于這份能力是他的“奇跡覺醒”，但作用渠道必須經(jīng)過總站，更像是他在以常人無法匹及的方式使用這個異常項目......

而總站不是萬能的。

它能憑空確定異常的細(xì)節(jié)信息，在特定設(shè)備上無視信號問題隨處訪問，可它只能給出一些對異常的基本情報和針對方法，其他部分仍然需要人為測試，存在疏漏出錯的可能——迷你人們就假裝他們有“毒氣”過。

石讓的這份天賦獨一無二，但他并不熟悉自己的能力。

這“特異功能”像一把威力巨大的槍，比起創(chuàng)造秩序，它顯然更適合制造混亂和悲慘。

持槍的石讓默默將手指從扳機上挪開。

槍已在手，這就夠了。

在情況明了之前，如非必要，否則他不會輕舉妄動。

這時，他位于現(xiàn)實的身體感受到一陣?yán)叮瑪嚅_連接回到身體，發(fā)現(xiàn)是杰克吊在衣領(lǐng)底下拽他。

石讓快速確認(rèn)過周邊情況——超市里進來了一些顧客，但沒人往他這里走。

“怎么了？”

“別睡了，我們該走了。”

“現(xiàn)在？這不是才——已經(jīng)六點了？”

石讓猛地起身，又因眩暈重新坐倒回去，緩了一會兒，才撈起被忘在地上的多時的頭盔和電瓶，帶著他的商品去結(jié)賬。

走出超市，停車場已經(jīng)車滿為患，天空也呈現(xiàn)出日落前的異樣明亮。

石讓迷茫地望著大變的天色，失去身體感知影響了他對時間的判斷。

看來以后不能隨便在外面訪問網(wǎng)站。

還好，電瓶車沒被人偷走。

趕在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石讓駛上回家的路。

電瓶車電池已消耗過半，他順勢放慢車速，打開車頭燈。

大部分迷你人都爬進了放食物的塑料袋，和食品一起待在石讓兩腿中間的踏腳位置，以防被風(fēng)刮走，只剩杰克趴在他領(lǐng)口。

“我們要去把警長他們接回來了嗎？”

“管理局的人就在云陵新區(qū)，得想個更保險的辦法......”

新區(qū)離超市不遠(yuǎn)，沒過幾分鐘，石讓就在地平線上看到了作為接頭點的廢棄公交站，夕陽將站牌的殘骸影子拉得很長。

石讓示意杰克躲好，控住車頭，微微分神。

這次他并沒有同時開啟對總站的信息接納和感應(yīng)，僅僅打開了后者。

感應(yīng)范圍呈環(huán)狀以他為中心擴散出去。

最先被捕捉到的是杰克和一口袋的迷你人，再往前，一棟乍看上去是廢棄民居的建筑里有一個明顯的信號源。

【外勤部云陵市西區(qū)A組通訊設(shè)備#7274】，這是信號源的名稱。

石讓掌心隱隱出了汗，他從那個哨兵旁邊故作尋常地開過，還身臨其境般探聽到對方通過設(shè)備講的話：

“有一車輛進入警戒區(qū)，完畢。”

隨后，更多的信號出現(xiàn)了。

四、八、十二、十六......少說也有三十個攜帶通訊器的人位于云陵新區(qū)，外勤部和研究部都出現(xiàn)在了信號源的名稱里。

這場封鎖和相伴的地毯式搜查今天是不會結(jié)束了。

隨著信號源愈發(fā)密集，石讓的腦海中展開一副抽象且模糊的地圖，似乎是總站那副全球地圖的超級簡略區(qū)域放大版，他隨即集中精神，開始分辨潛藏在信號源下，屬于異常的那種獨特波動——

十五個風(fēng)中殘燭般微弱的渺小信號出現(xiàn)在斜前方。

找到了！

偵查隊和石讓想到了一塊兒，他們越過作為預(yù)定會合點的公交站臺，向超市的方向前進了二十多米。

這對他們而言肯定是場長途跋涉。

好樣的，這下就有機會了！

石讓判斷了一下附近眼線的方位，又瞄了一眼夾在兩腳之間的購物袋，最后心一橫，在即將越過偵查隊的時候眩暈似的向旁邊一歪，連人帶車摔倒在路邊。

從旁人看來，就像是他越過坑洼路面時失去了平衡。

......總體而言，他想法很好，就是執(zhí)行的時候不那么完美。

石讓原定是想要假摔，趁勢用腳墊住袋子里的那一板雞蛋的。

只不過一心二用時，他對身體的控制度大幅下降，不慎用力過猛，伸出去的腳真的被壓在了電瓶車底下不說，還聽到了一聲令他心碎的“啪擦”。

雞蛋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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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讓！”

“我們在這里！”

“他要往公交站開了，怎么辦，他會錯——哎？！”

偵查隊本來在路邊努力蹦跶。

為了引起石讓的注意，他們還手拉手扒住了一棵小樹，試圖讓自己更顯眼一點。

然后，石讓就倒了。

這一摔看得他們愣了片刻——石讓摔得很準(zhǔn)，腦袋還壓到了一個迷你人。

“別浪費機會，移動！”

警長一嗓子喊醒所有人，偵查隊迅速爬到石讓衣服褶皺上藏好。

雖然不懂這是怎么一回事，但聽著石讓半是腳疼半是心疼的呻吟，連迷你警長都不禁感嘆：

“他演技真好！”

至少目的是達(dá)到了......

石讓從電瓶車底下爬出來，一跳一跳地扶正車，迅速走人。

這下他不用演出痛苦的表情了，一板共計十二個雞蛋，直接砸破了六個，蛋黃和蛋液全都淌到了袋子里，迷你人們紛紛爬到高處躲避“洪水”。

十塊錢沒了。

石讓仍然把自己分心“掛”在最近的通訊器上，此刻又聽到通訊器所在的通話頻道有動靜：

“這不是下午開過去的那個白色電瓶嗎，怎么正好在這兒摔了？我去把他扣下來查查？”

“黃種人，戴個頭盔，行動組好像有提到這個人......是了，下午他們在超市遇到過他，是申請了調(diào)查權(quán)的一個記者，精神狀態(tài)不怎么樣，疑似有創(chuàng)傷應(yīng)激。”

“就是那個害他們暴露了的記者啊——那放他過去吧，聯(lián)盟為了那個正能量新聞肯定會保他，別又把聯(lián)盟的人惹來。”

“呼叫B崗，警報解除，放他過去。”

隨著開遠(yuǎn)，對話聲并未變得模糊不清，直到設(shè)備脫離感應(yīng)范圍才瞬間消失。

風(fēng)吹得石讓身上發(fā)涼，他渾身是汗，因此從頭冷到腳。

這應(yīng)該算過關(guān)了吧？

腳踝的疼痛轉(zhuǎn)為愈合的麻癢，他不敢回頭看是否有人跟上自己，咬緊牙關(guān)假裝傷痛尚在，直奔家的方向而去。

等開到熟悉的街區(qū)，停在一家常去的面館門前，石讓終于有機會體悟這份喜悅。

成功了！

他從管理局眼皮底下溜過去了！

“石讓，管理局的人發(fā)現(xiàn)那里了，他們沒找到血跡，但好像有人——”

爬進他耳朵的迷你警長說到一半，石讓就輕輕晃頭，示意自己暫時沒力氣聽。

只要沒找到血跡就行......

也許是訪問總站和使用能力的后遺癥，他頭昏腦漲，如用腦過度一般，無力再思考更多。提著濕乎乎的塑料袋，石讓在路邊簡單鎖了車，走進旁邊常去的“二哥家炒面”，一屁股坐在門前的空板凳上，向老板指指墻上的招牌炒粉。

即使算上那潦草的早餐，他也超過十二個小時滴水未進，粒米未沾。

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他現(xiàn)在看誰都像管理局的特務(wù)。

趕緊讓他打包一頓飯回去吧。

“有一陣子沒見了啊，石讓，你坐會兒，車別擔(dān)心，我替你看著。”老板從旁邊冰柜里取來一瓶可樂放在他面前，“當(dāng)我請你的，別跟我計較啊，你看上去真像馬上要翹辮子——哎呦，瞧我這嘴......你坐會兒，我讓他們趕緊給你炒。”

石讓努力朝老板笑了一下。

他頗為感激，話卻講不出口，便把塑料袋放在腳邊，倚著桌面低頭歇息，忍受周圍飯菜香帶來的煎熬。他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能在這兒一邊吃飯一邊和老鄉(xiāng)聊天的人了，他只想回家，直到擁有足夠的勇氣再次面對外面的世界。

突然有人拉開凳子在他旁邊坐下，令他睜開一只眼睛打量對方。

那名仿佛從時尚雜志里走出來的女郎將墨鏡微微下壓，露出一對含笑的眼睛。

“一個人嗎，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