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達一分鐘的沉默后,羅賓回復了:
【啊?】
對方這兩手一攤的消極答復令石讓意識到這回自己也得扮演“主持人”的角色了——他要負責引領這個故事,當然,也要參與其中。
他的確是管理局總站這個“網絡社區”的新人,但他在跑團方面可不是新手。
“我需要更多信息,你知道自己在設施031的哪里嗎?在地上還是地下?房間編號或者具體位置?”
【這一點都不好笑!你就在攝像頭對面對不對?想看我被關在機房里嚇得六神無主?這一點都不好笑,!!1開門,不然我就去舉報你!】
羅賓的激動溢于言表,不僅打字速度更上一節,激動到連標點符號都亂了。
扮演得真是太好了!
石讓不禁贊嘆對方扮演角色之投入。
在他腦海中,羅賓不再是屏幕對面的陌生網友,而是一個被困在機房的不幸工程師——驚慌、憤怒、不愿相信災難降臨在自己身上,人物形象瞬間立體了。
簡直像是真的一樣!
遇到這樣的扮演者,是每個主持人的幸運。
他得拿出點真本事了。
總站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在主頁面左上角多了個紅色方框。
之前他光顧著研究好友欄,都沒在意。
【!收容設施031發生收容失效!】
他猜測這大概是個類似“全站活動”的東西。
順著方框內置的鏈接,石讓輕松找到了這處設施的相關設定,從地圖到各類細節應有盡有,這便是主持人最好的跑團資料來源——“模組”!
但他不便直接化身一個全知者,直接指揮故事里的“羅賓”應該怎么做。
如果雙方越過“所扮演的角色”,以更高維的視角一拍即合,這不符合故事邏輯,俗稱“超游”。
身為“不知名的外來通訊者”,他得先取得羅賓的信任。
一個合格的主持人會按照邏輯來推動故事,作為故事中次級角色進行合理扮演,一個玩家即使是知道主持人掌握著絕對正確的故事線索和答案,也該做出符合人物視角的行動——懷疑,判斷,抉擇,找出正確答案。
這才是角色扮演之樂趣。
“我沒有在開玩笑,羅賓,我跟你說的話句句屬實,你能聯系上我是個奇跡,所以我希望你接下來認真回答我的問題,這關乎到你的性命安危。”石讓斟酌著打完這句話,手指剛放上回車鍵,羅賓就給出了下一行信息。
【警報停了,是你干的嗎?】
【還是說那是個演習警報?】
【門好像解鎖了,我都沒注意,是你幫的忙嗎?】
【我道歉,我剛才有點反應過激了,那真的嚇到我了,我還不熟悉你們這地方。】
【我要出去看看。】
可能是嫌他打字太慢了吧。羅賓開始主動推動故事發展了。
石讓把輸入框里那一大段話復制到別處以備使用,囑咐道:“注意安全。”
他得趁機去翻翻模組內容了。
【我有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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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設施馬上要自動化滅殺,這種事簡直跟出門吃塊披薩,然后告訴你馬上有顆隕石會追蹤去砸所有吃披薩的人一樣離譜......”
沉甸甸的扳手在握,羅賓鎮靜了不少。
至少,這次不是有人為了嚇唬她故意把她鎖機房里。
之前帶著她下來的拿槍的保全人員說是兩小時會來一趟,可以放人出去上個廁所什么的。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開門探頭看看,問問警報是怎么回事也問題不大......吧?
機房門原本是鎖著的,不過現在門禁變成綠色,羅賓脖子上那塊【E-10917】的員工通行證就可以將它刷開。
隨著兩扇鐵門刷一聲縮進墻內,空蕩蕩的走廊映入眼簾。
警報已經停了,那名警衛沒在外頭站崗,走廊上的其他人也都不在了,除此之外,倒是和羅賓最初摘掉頭套后所見一致——長長的走廊,蒼白的燈光還有兩側無窮盡般的房間。
咚咚咚......
急促的腳步聲不斷接近,一道人影沖過拐角,遠遠朝羅賓的方向奔來,一面跑一面揮手,好像還在喊什么,然而距離太遠,聲音嚴重失真。
辨明那人黑色的武裝作戰服,羅賓終于找到了點熟悉感,趕緊從機房內探出身。
“請問剛才的警報是怎么回事,我......”
她注意到警衛出現的那個拐角背后涌出一片暗色,那是某種物體正順著地面和墻壁延伸,速度很快,看起來像液體,但......
此時,警衛終于跑近了。
那張臉上的驚恐,以及喊聲終于傳達到了羅賓這里。
“快跑,去避難——!”
天花板突然崩塌,數不清的土石砸下,整條走廊瞬時陷入黑暗。
應急燈頑強地在數秒后重新亮起,一片令人不安的猩紅燈光蓋在混凝土塊,以及被壓在底部的警衛身上。
羅賓僵在原地吃了一嘴塵土,只覺得腦子碎裂成了很多塊,一部分在尖叫,另一部分想去幫忙,還有一部分喊著快點跑,跑,然后躲起來。
在混亂中,羅賓往外踏了一步,鼻梁上的眼鏡滑下來也沒去攔,只是下意識抬手,往前方伸過去,仿佛隔著這么遠能夠拉住警衛,施以援手。
有東西比她更快。
天花板的破洞處垂下一片濃密的長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落,觸碰到了警衛的皮膚。被壓在廢墟底下的可憐人抽搐了一下,似是鼓起最后的力氣,將露在外面的腦袋朝羅賓抬起來,喉嚨鼓動,張開嘴——
一條根須從警衛嘴里鉆了出來。
那些不是頭發,是植物。
警衛的身體萎縮下去,皮膚收縮、塌陷、最終失去光澤,數秒就成了一具干尸。
根須從死者口中落至地面,迅速膨脹增生成指頭粗細的藤蔓,朝著羅賓的方向蜿蜒生長,離那只鼓起勇氣踏出的腳越來越近......
羅賓搶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在巨大的恐懼中,這名倒霉的電氣工程師轉頭想跑,雙腳卻因極度恐懼僵硬著,導致整個人撲倒在地。
藤蔓在后方追擊,發散,蔓延過地面和墻壁,吞沒一切。
羅賓匍匐著爬進明亮的機房,扶著墻,抬手去摸門禁開關。
快啊!
她的手拍在開關下方,可還差了一寸不止。
那根藤條爬過門檻,朝四處迅速生長,搜索水分和生物質。
快啊!
羅賓又努力往上爬了一點,可雙腿不聽使喚,不管手指怎么抓撓,都只能夠到面板的邊。
一段藤蔓感應到了地面的震動,循著工程師拖在身后的腳爬了過來。
就在她又一次抬手去摸的時候,扳手映入視野。
扳手,我還拿著扳手!
扳手重重砸中開關。
機房門以駭人的力度和速度向中間夾合,如一對彼此奔赴的斷頭臺刀片,咔砰一聲斬斷了藤條的根系,將它和主體切開。
那生命力磅礴的植物在地上翻動了一下,終于沒了動靜。
羅賓驚魂未定,緊盯著機房門,連眼睛都不敢眨,就這么徐徐向機房深處撤退,生怕下一秒又有頭發似的根從門縫鉆進來。
而緊接著,腳上傳來拉扯感。
工程師的目光這才循著那如手展開,四處蔓延的根部,一路望到了自己腳上。
不知何時,這可怖的植物已經抓住了她的鞋子,環繞著盤在上面。失去了根系的養分供應,藤蔓抽搐著最后收緊一次,才垂落不動了。
羅賓兩腳亂踢著從中掙脫,爆發出此生最快的速度爬到機房最深處,抱著扳手縮成一團。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能放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