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辦法呢?他所有人都求遍了,也沒人愿意幫忙,畢竟斷了腿可不是小事,赤腳醫(yī)生不是說了么,得去城里治,這年頭,哪有人承擔(dān)得起那巨額醫(yī)療費。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也早就不再躺在床上了,每天一瘸一拐地走來走去,我也認(rèn)命了,這腿大概率就這樣廢了。
爹變了,他不再沉默寡言,大概是前半生沒說出來的話一下子全都爆發(fā)出來了,他每天絮絮叨叨的要我注意休息,叮囑我要多吃點。
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懦弱好欺負(fù)了,大伯借口伯娘最近奶少了,要把我家那下蛋的母雞要去,被爹一把打出了家門。
“你親侄兒傷得那么重,你都能狠著心不開門,你怎么現(xiàn)在還有臉過來?!”
大伯在門外罵罵咧咧,“沒大沒小的東西,還敢打你哥?那小雜種腿斷了又怎樣?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白白浪費糧食!”
爹一把拉開家門,舉起鐵鍬就要拍上去,大伯見狀,趕緊撒腿就跑。
爹把郭石匠給的二十塊錢全拿去供銷社買了雞蛋、奶粉等補物,讓我每天都要吃。
他去河里挖了些河沙,又去地里挑了些黃泥巴回來,自己活灰把坍塌的屋子補了起來。
這些日子,白天我?guī)退f泥桶,晚上他在我房里打地鋪。我從沒想過,我們的父子關(guān)系可以變得如此和諧。
冬天馬上來了,各家各戶的存糧也不多,村長慣例跑來我家,讓爹去山里再逮些獵物回來,打打牙祭。
爹想了想,還是去山里放了幾個陷阱,又過了幾日,逮回來了上十只野兔和野雞。
村里人知道了,又開始陸續(xù)上門,要爹給一只,更有大伯娘,直接上門提了兩只兔子一只野雞要往外走。
都被爹攔下了,爹要他們給錢,眾人都驚訝,理直氣壯地問給什么錢。
我對爹說,“你看吧,這些人就是不要臉吧,斗米恩升米仇,我們家該他們的嗎?”
爹點了點頭,利索地編了幾個籠子,將兔子跟野雞放了進(jìn)去,寫了個招牌,“野兔5元一只,野雞2元一只”。
這下子,村子里炸了鍋,人們都說爹是瘋了,早知道這會兒,一斤豬肉也才1.5元,這野兔竟敢賣到1.2元!
爹不再理會眾人,將他們?nèi)口s了出去,孫二狗在一旁罵罵咧咧,喊著爹賺黑心錢。
爹一把抓住孫二狗,“哼,行啊,我可以不收你的錢,但你得把我的野豬搜給我送回來!別以為我沒看到你這幾日吃得滿嘴流油!”
孫二狗這下馬不停蹄的跑了,他就是仗著之前爹沒精力管那野豬,就私自把豬吃了,哪知道被逮了個正著。
眾人一哄而散,走的時候還互相吐槽著,“我看哪個傻子會來買?”
“韓樹林想錢想瘋了!”
“幸虧老天爺長眼,報應(yīng)到他兒子頭上了!”
爹臉色鐵青,用力的把門關(guān)上,將那些污言穢語隔離了出去。
村里有錢人還是有的,短短幾日,籠子里的野兔野雞就沒剩幾只,他們偷偷地找過來,討價還價地挑選了最大的,畢竟爹是按只賣的。
后來爹又進(jìn)山了兩趟,帶回來了一些野味,不過隨著寒冬的到來,抓到的野兔越來越少了。
他留了幾只當(dāng)做年貨,剩下的全賣了。
村里人也都知道我家的野兔野雞還是挺好賣的,畢竟挨家挨戶基本上都掛起了臘肉。
他們不再對價格指手畫腳,生怕爹不賣了,畢竟臨近過年,想開個葷的大有人在。
冬日里,閑的無事,我留了一公一母野兔,單獨養(yǎng)在了籠子里,每天去扯點野草喂著。
這一年的春節(jié)是我有史以來吃得最滿足的一年,爹去供銷社買了很多糖,又買了半扇豬肉,就著白面饅頭,我吃的滿嘴流油。
超哥嘴里插了根牙簽溜著彎到了我家,看著我在拾掇兔籠,他開口對爹說,
“韓叔,咱家這野兔子味兒還是挺不錯的,你多弄點,我年后帶城里去給你賣了,利潤咱五五分咋樣?”
超哥一直都是個時尚人,早些年就自己跑去城里,說要掙大錢,當(dāng)大老板。
也不知道這些年老板當(dāng)沒當(dāng)成,只見他是越來越瀟灑了,身上這穿的叫什么,“港臺風(fēng)?”
見爹沒理會,他又繼續(xù)說,“真的,現(xiàn)在城里人都愛吃這些野味,在外面餐館,這一只兔子不得賣個二三十塊!”
爹馬上就注意到了這差價,立馬就抓住超哥仔仔細(xì)細(xì)問了個明白。大概是窮怕了,他現(xiàn)在是想方設(shè)法的想賺錢。
他很快就跟超哥敲定了合作協(xié)議,爹負(fù)責(zé)供貨,超哥負(fù)責(zé)銷售,利潤四六分,是超哥提出來的,在知道野兔并不好抓后,他主動降低了分成比例。
開春后,爹將帶來的三十一號野兔和十來只野雞都給超哥帶走了,滿滿一大堆籠子掛滿了去城里的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