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明誠學園二年C班的清晨被櫻花攪得躁動不安。

顧臨淵用鋼筆尖戳著英語課本上的“obsession“（執念），晨光將他左耳的銀十字架耳釘映得發亮。三年了，那個總愛在單詞本上畫滿愛心箭頭的女孩，此刻正站在講臺上用粉筆劃出刺耳的聲響。

“白羽真綾，從今天開始轉入本班。“班主任推了推眼鏡，粉筆灰簌簌落在少女肩頭。

顧臨淵的瞳孔猛地收縮。逆光中的少女比國中時長高了許多，原本齊肩的黑發如今垂至腰間，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泛起綢緞般的光澤。水手服領結歪斜地掛在鎖骨處，胸前的蝴蝶結被飽滿的胸脯撐得微微變形——這犯規的尺寸讓前排男生發出窸窣的抽氣聲。

“我的座位...“真綾突然舉起右手，指尖夾著的美工刀折射出寒光，“在那里。“

刀刃劃過顧臨淵耳際的瞬間，他聞到了草莓牛奶糖的味道。少女膝蓋頂開他并攏的雙腿，整個人卡進課桌與窗戶的夾角，裙擺下的大腿肌膚隔著絲襪貼上他的校褲。前排的山本同學鉛筆“啪嗒“掉在地上，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吞咽聲。

“三年兩個月零七天。“真綾的虎牙咬住下唇，這個習慣性動作讓顧臨淵喉結發緊。她突然扯開他襯衫第二顆紐扣，冰涼的刀片貼著鎖骨游走：“為什么不告而別？為什么騙我說搬家？為什么...要讓我在東京塔瞭望臺等到末班車停運？“

顧臨淵的余光瞥見她制服裙口袋露出的車票殘角，2019年3月14日的字樣依稀可辨。那是他們約定報考同一所高中的日子，也是他收到父親最后通牒的夜晚。

“現在解釋還來得及哦~“真綾的語調突然甜膩起來，刀尖挑開他耳后的碎發。顧臨淵這才注意到她眼下多了一顆淚痣，像凝固的雨滴墜在瓷白的皮膚上。

“白羽同學！快放下刀具！“班主任的驚叫打破僵局。真綾歪頭輕笑，突然將美工刀塞進顧臨淵掌心，握著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著夏季校服都能感受到劇烈的心跳，她薰衣草色的指甲陷入他的手背：“要剖開看看嗎？這里面全是你腐爛的味道。“

午休鈴聲成了救贖。顧臨淵在天臺鐵門被撞開的瞬間轉身，卻撞進帶著草莓香氣的懷抱。真綾的過膝襪在奔跑時勾破了一道口子，膝蓋上的創可貼讓他想起國中時替她打架的雨夜。

“解釋。“她將便當盒拍在蓄水箱上，番茄汁從縫隙滲出，像干涸的血跡。顧臨淵掀開蓋子時呼吸一滯——米飯被捏成骷髏形狀，用海苔貼著他的Q版哭臉，周圍擺著七零八落的炸雞塊，全都刻意切成心形。

“這是懲罰游戲。“真綾用叉子戳起一塊焦黑的雞塊，“每說一句謊話，就要吃一塊我特制的'愛心便當'。“她突然傾身靠近，胸前的校徽幾乎蹭到他鼻尖：“第一個問題，轉學當天你在新干線上收到的短信，發信人是不是那個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

顧臨淵的叉子停在半空。2019年春天的記憶呼嘯而來，父親秘書的香水味混合著新干線報站聲，在視網膜上投下真綾獨自站在月臺的剪影。他張嘴咬住叉子，焦苦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真綾突然奪過便當盒。

“笨蛋！誰讓你真吃啊！“她慌亂地翻找書包，掏出繡著小貓圖案的水壺。溫水劃過喉嚨時，顧臨淵瞥見她手腕內側的疤痕，像一群蜈蚣爬過白玉。

黃昏的體育館后方，顧臨淵被拽進器材室的陰影里。真綾踮腳將他困在跳馬箱與墻壁之間，裙擺蹭過他的膝蓋：“第二個問題...“她的呼吸帶著薄荷糖的清涼，“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未等回答，器材室大門突然被推開。“臨淵君？教務主任找你...“班長清水夏樹的聲音戛然而止。真綾的瞳孔在陰影中收縮成危險的豎線，她轉身時長發掃過顧臨淵的唇，這個動作讓清水倒退半步。

“前輩來得正好~“真綾從體操墊下抽出裁縫剪，笑眼彎成月牙狀，“能幫忙量一下三圍嗎？我想給臨淵君做'愛的抱枕'呢~“

當清水慘白著臉逃走后，真綾突然泄了氣般坐在地上。夕陽透過高窗描摹她的輪廓，胸前的蝴蝶結不知何時松開了，露出鎖骨下方淡粉色的傷疤。顧臨淵蹲下身時，她突然把額頭抵在他肩上。

“手機...“悶悶的聲音帶著鼻音，“給我看LINE的聊天記錄。“

顧臨淵解鎖屏幕的瞬間，真綾突然搶過手機沖向窗邊。她顫抖的手指飛速滑動屏幕，在看到某個備注為“父親“的對話框時，整個人如同被凍住般僵直。聊天記錄里躺著昨天深夜的消息：「監控顯示白羽真綾已抵達京都，按計劃接觸」

櫻花從窗外飄進來，落在真綾的睫毛上。她轉身時的笑容讓顧臨淵想起被雨打濕的雛菊，下一秒，他的手機在空中劃出拋物線，精準墜入遠處的噴水池。

“果然...“真綾扯下領結扔在他臉上，絲綢布料還殘留著體溫，“你還是和三年前一樣，是個連喜歡都不敢說出口的...大騙子。“

暮色漸濃時，顧臨淵在池底摸到進水死機的手機。他抬頭望向三年A班窗口，真綾正把新美工刀片卡進筆袋。當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撞，少女突然用唇語說了句話。

那是國中時他們發明的暗號：櫻花落盡處，我仍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