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華燈初上。

芙蕖河上，飄著各色的魚燈，照亮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路延伸，看不到盡頭。

河堤兩岸商鋪掛滿燈籠，街道宛如白晝，行人如織。

只是這次人流有了明確的方向，那就是河上那艘巨大的樓船。

樓船有兩層，第二層是一個開放的露臺，今日詩會就在此舉行。

這是一年之中，比較重要的節日之一。

每年這個時候，天河郡的老百姓有點能力的都會來到此處，看船上才子舌燦蓮花，吟詩對句。

不僅如此，還有佳人伴舞撫琴，醉花樓的幾位頭牌，也都將今夜視為展示的舞臺，各自爭芳斗艷。

林元倚著河堤欄桿，伸了個懶腰。

樓船之上自然有林家位置，只是林元實在不想跟他們待在一起，不如在河邊看來自在。

至于參賽？

背詩抄詩不是什么難事，只是林元實在提不起興致。

林元周圍，有不少人都停下腳步，盯著他看。

少女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看向林元目光分外熾熱。

白天河上那一場大戲，可算是讓林元長足了臉。

就算沒看到的，下午聽人口口相傳，也都知道林家有個四公子，竟是生生打退了陸吾劍宗的仙家，還和郡守三小姐有婚約。

“林公子，你，你一個人在這兒看嗎？”

林元側過臉，看著身旁穿著鵝黃色長裙的少女，禮貌笑笑：“對，在這兒視野好。”

少女身后不遠處，和她同道的閨蜜們激動地湊在一起，給她暗中打氣。

“那……那我能也在這兒，跟公子一起嗎？”

少女臉頰泛起紅暈，不敢看林元的眼睛。

“看唄，這兒又不是我買下來的。”

林元不以為意。

少女激動地抬頭，似乎也沒想到林元能答應，小心翼翼地朝他身邊移動了半步，拘禁地捏著手指，眼睛看著樓船，心早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其他早有此意的女子見狀，也都紛紛湊了上來。

“四公子，我能在這兒嗎？”

“還有我呢。”

“我先來的，別擠我……”

林元伸出手，示意這些姑娘們不著急。

女孩們湊到一起，一開始還十分緊張，和林元聊了幾句，發現這位四公子似乎沒有什么架子，還分外有意思，也都丟下拘謹，活泛了起來。

不多時，他身旁就鶯鶯燕燕，漂亮姑娘們將他圍在中間，暗中較著勁。

林家公子有婚約，她們自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只是少年英雄，姑娘們心中傾慕，說上幾句話也是好的。

要真是被四公子看中，就是當個妾室，對她們來說，也是鳳凰飛枝頭，一步登天了。

林元感受著身旁姑娘們的熱情，揚起臉。

他第一次覺得，這方世界，可真可愛。

就在他享受這美妙時刻時候，樓船忽地亮起一盞碩大魚燈。

岸邊百姓一陣歡呼，詩會就要開始了。

樓船上，走出一人，穿著玄色官服，面容冷峻威武，正是天河郡郡守，陸濤。

“郡守大人，真是厲害呢。”

聽到身旁鵝黃裙少女感嘆，林元多留了個心眼：“哦？此話怎講。”

見林元主動問話，女孩恨不得把肚子里知道的東西，一股腦地都掏出來。

林元這才知道，當年陸濤進京之前，也是參加詩會，奪得了魁首。

那時候資助他的，正是自己那個便宜老爹。

陸濤這些年政績斐然，來到天河郡也是做了不少實事，百姓們對他評價很高。

樓船貴賓席掀起簾子，四大商會和林家都在此列。

林元看到那幾張熟悉面孔，慶幸自己并未出現在那兒。

陸濤簡單開場，把手指向樓船另一側。

“此次魚燈詩會與往年不同，有西州來的貴客參加。此次天戎使團來訪，也是我天河郡幸事。”

大幕拉起，貴賓包廂之中，坐著十數位天戎使團成員。

下午醉醺醺的兀勒真也赫然在列，她換上了正式的天戎裝扮，表情再次變成初遇時那般生人勿進。

這姑娘，還是喝醉了可愛。

這一次，人群的歡呼和掌聲，顯然不如之前。

“砰！”

一聲爆響，彩帶從樓船兩側飛出，漫天飛舞。

伴隨著歡呼聲，詩會正式開始。

……

長河堤岸，人群圍了一圈又一圈。

吳雙捏著裙邊，有些不太習慣。

她雖是姑娘，但天天不是看店就是打鐵，早就穿慣了長褲，她已經記不清自己上次穿裙子是什么時候，更不要提描眉畫眼了。

路過攤販，恰巧掛著一面銅鏡。

吳雙轉過臉，看著鏡中那個明艷可人的姑娘。

她并沒有畫濃妝，只是簡單地涂了些脂粉，在唇上點了些紅色，那張本是颯爽的俊美面龐，忽地就平添了幾分女兒柔色。

路過吳雙的人，都會不自覺地回頭看一眼。

有膽大的，更是三兩湊在一塊，慫恿著同行的人上前搭訕。

元公子會覺得好看嗎？

還是說會笑話我？

吳雙越想越是心慌意亂，她甚至都沒有去想這么多人，她要上哪去找元公子。

河上樓船，傳來才子吟詩作對的聲音。

吳雙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胸脯，沿著河堤繼續向前走去，只是人多，行的很慢。

沒過多時，她就看到不遠處，嘰嘰喳喳湊了一堆漂亮姑娘，她們聚在一起，簇擁著中間一人，看上去都十分興奮。

吳雙瞪大眼睛，看著那熟悉背影。

元公子？

不是他，還能是誰？

依舊是那張俊朗面龐，他時不時地側過臉，和身旁的姑娘們交流著，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

風流而不下流。

不知怎么的，吳雙心里，忽然一陣一陣的，揪了起來。

她自然知道，元公子這樣的人，身旁肯定少不了姑娘，不說別的，就是鶯兒和牧歌，也都是難得一見的俊俏。

自己不過是小茶館的“女掌柜”，沒有什么女人味，只知道玩火打鐵。

可看到這一幕，她心里還是有說不出的感覺。

原本她以為自己和元公子很近。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吳雙攥緊裙子，不自覺地向后退去。

她原本期待著能在這么多人里，找到元公子，可現在她連走過去的勇氣，似乎都失去了。

算了算了，這詩會也沒什么好看的。

能給元公子早些打出來趁手的劍，才是自己該干的事。

吳雙低頭，轉過身，逆著人流的方向回走，一步一步。

一聲尖嘯，劃破夜空。

尖叫聲和呼喊聲傳來，吳雙猛地扭頭。

數十黑衣人，仿佛黑夜中的蝙蝠，從四面八方，飛身向江中樓船。

“殺！”

怒喝聲，猶如惡鬼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