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的話，仿佛一把錘子狠狠敲下。

吳老頭怔怔地瞪大眼睛，嘴角微微抽動，身子一點一點地低伏下去，可又覺得有些不妥，就這么卡在了原地。

吳雙更是一臉不敢置信。

什么？

元公子，就是林家那個……四公子？

那個富甲天河郡的林家，這條東街的主人，那個傳聞和陸家小姐有婚約的四公子？

那個平日跟自己有說有笑，為人和善有趣的元公子，竟然是他……

吳雙看著面前的人，和自己腦海中那個想象的“四公子”，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重疊在一起。

林元扭頭，看到兩人反應，覺得有些尷尬。

他這馬甲，本就是當初胡亂套上的，只是一直沒有跟他們挑明，就是擔心相處起來平添麻煩。

自己來這條街，本就是想要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看，到底有什么問題。

但眼前有十萬火急的事，再瞞下去也沒什么意義，就索性挑明了。

看來和自己想的一樣，這信息來得太突然，眼前兩人似乎也承受不太住。

“咳咳。”

黃瑜適時地咳嗽兩聲。

先前不知道公子身份，不怪你們無禮，現在知道眼前的人是誰，還不趕緊行禮？

吳老頭如夢初醒，終于反應過來，膝蓋一軟，就要下跪。

林元連忙托住他手臂：“掌柜的，這就沒意思了。”

“我……小的不知道公子就是四公子，多有怠慢，多有怠慢啊……”

林元嘆了口氣，知道再怎么勸，也還是需要個過程，只得把吳老頭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掌柜的，先隨官兵去吧，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談。”

他又看向吳雙，正對上后者復雜的視線。

“怎么了？這就不認識我了？”

吳雙連忙搖搖頭：“不……不是，只是覺得……”

“覺得我和那‘四公子’對不上號，是吧。”

見林元一語道破她心中所想，吳雙也就順著點了點頭。

“怎么，你覺得少爺就都得像林良俊那般，端著揣著，腳不落地衣不沾塵？”

吳雙也說不好，只能咧了咧嘴，搖搖頭。

“我也不過是個私生子，有什么好端著的。”

林元笑著聳了聳肩，不把這些當回事：

“四公子，元公子，林家少爺，都不過是個名號罷了。我是什么人，你用眼睛去看就好。”

聽了林元的話，吳雙腦海之中，忽然澄明一片。

她想到了最早遇到元公子時候的窘迫，想到他替自己和父親解圍時候的模樣，想到那天在芙蕖河上，他凌空而起的背影，更想到了那個如真如幻的夢里，悠悠歲月，執手相伴……

他說得對。

所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人還是那個人。

倒不如說，若眼前的真是林家四公子，難道不是更好的事嗎？

證明這世上，還是有那般如玉公子在，高樓之上，并非所有人都只是垂目低眉，默聲不語。

“元公子說得對。”

吳雙有一點好，就是從不內耗，既然想通，那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朱雀街有四公子，是好事。”

“叫我林元就行。”

林元擺了擺手，吳雙臉頰一紅，小聲地叫了一句：“林元。”

她看著林元臉上露出的淡淡笑意，心跳都漏了半拍，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問一問他，有沒有做過一個夢，那個夢里，他和自己共度了波瀾壯闊的一聲。

只是話到嘴邊，吳雙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林元，是有未婚妻的。

是那位名動天河郡，美若天仙的劍修天才。

原來如此。

那日在芙蕖河上，并不是元公子和陸家小姐配合，而是四公子和他的未婚妻，并肩作戰。

他們如此登對，天造地設。

吳雙感覺有什么東西把自己和林元迅速地拉遠，哪怕他們只是站在原地，一堵透明的墻已經橫亙在他們面前。

還要說什么？

自己面前的是有一天要名動天下的大英雄，他有貌比天仙的妻子，有用之不竭的財富。

自己只是個小茶樓的土丫頭，連打出來的劍，都帶著幾分泥土氣。

少女心事，一文不值。

林元不知道吳雙心中所想，只是看著面前少女表情迅速地變幻，沒多時竟然紅了眼眶。

這是怎么個事？

他從懷中摸出帕巾遞了過去，也不知吳雙怎么突然就這樣了，連安慰的話都不曉得該說什么。

知道自己是四公子，這么委屈？

她原來想得四公子得是個什么妖魔鬼怪啊。

吳雙不好意思地接過帕巾，擦了擦眼，甕聲甕氣：“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估計是沒睡好，哈哈。”

“你這妮子，哭個屁，這不是讓四公子看笑話嗎？趕緊收拾東西去。”

吳老頭嘴上不饒人，可心里跟明鏡似的。

自己姑娘想得什么，他如何不知道？

可眼前人是天上月，自家閨女窺見的也只是水中花，兩人甚至本不該有任何交集。

吳雙得了老爹的口令，也找了個臺階，施了個禮，扭頭快步回到了樓上。

林元見事情差不多，又交代幾句，便和黃瑜一起回到了馬車上。

“四公子，咱們現在回去？”

“去林府。我爹住那個林府。”

方才蘇媚警告自己的話，林元一直記在心上。

再不喜歡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為了這城中百姓，自己也得回去看一眼。

黃瑜領命，也不問為什么，只是吩咐車夫趕路。

馬車碾過朱雀街的石板，兩旁商鋪見到馬車駛過，都認出了這是林家的車，車上坐著的，就是林家的四公子。

“多謝四公子！”

不知道誰先喊了一句。

很快，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所有人都朝馬車揮舞手臂。

若是先前林家二公子的馬車經過，但凡誰敢出聲都會被拉過去一頓暴走。

可現在所有人肆無忌憚地朝馬車吹著口哨，喊著笑著，甚至把自己家的孩子扛在肩頭，就連城防兵也紛紛右拳抵胸，默默行禮。

“四公子聲望如此之高，老爺見到，定會欣慰。”

林元沒有回話。

他的聲望，就是從自己那個老爹和二哥身上啃下的肉，換來的。

林峰能高興才鬼了。

馬車一路行駛，很快到了林府。

林元下車，不等那些簇擁而來的傭人為自己換裝，開口問到：“林老爺呢？我要見他。”

為首管家面露難色，低頭支支吾吾：“四公子，這個……老爺他，他……”

“他怎么了？”

“四公子，小的斗膽勸一句，您現在，還是先別去見老爺了。鬧不好，要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