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的桌上，擺著的菜色琳瑯滿目。

即便方夫子自以為也是曾吃過了百八十道菜色，可眼前的菜色竟也有幾樣不認(rèn)得。

“這外頭色澤金黃的叫什么？”方夫子問。

“鍋包肉。”

“這軟嫩的如同豆腐的是什么？”

“玉子燒。”

“下面菜上面肉的是……”

“梅菜扣肉。”

“……”

方夫子嘖嘖嘆道：“于如此簡陋之地，做出這般色香俱全菜色，小娘子大才。”

“夫子謬贊。”蘇棠道。

“來來，一起用飯吧。”方夫子道，“靜淵是我弟子，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用飯就不必那般規(guī)矩，坐。”

方夫子開口，原本依著這邊規(guī)矩要避讓的蘇棠看盧大山和小夫君都點頭，也就應(yīng)聲坐下。

“多謝夫子。”蘇棠道。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方夫子說著，也就真當(dāng)是自家人一般，先嘗了一筷子。

“嗯，好吃，好吃。”

原看著就不錯，這吃來卻是更勝一籌。

方夫子毫無顧忌的大快朵頤，身上沾了汁水也不在乎。

或許小夫君也被影響，吃的明顯比先前快了。

只是盧大山吃飯很克制，慢條斯理的差點兒讓蘇棠以為這父子兩個換了個殼。

正就是蘇棠默默打量著，忽的聽到方夫子道：“小娘子舉止端莊，頗有大家名門之姿。”

蘇棠抬頭，方夫子沖著她微笑頷首，雖身上的袍子多了些不該有的污漬，可那雙眼睛仍是亮的幾乎能看到人心底。

蘇棠垂首含羞狀：“早些年家中也請過教導(dǎo)，亦是學(xué)了些。”

遂，低頭吃飯。

方夫子看著蘇棠的頭頂，眼中劃過一抹怪異。

學(xué)了些？

那學(xué)的可是很疏松。

*****

偌大的趙宅。

曲樂聲聲飄揚。

一名女子在翩然起舞，只見儀態(tài)優(yōu)美，長袖翻飛。

正中的桌上琳瑯滿目，菜色佳肴。

左右趙大官人趙德，黃文昭相陪，為首正座年過四旬，儀態(tài)端莊，正是曾在“好吃食”前吃了那一碗無肉無蛋龍須面的貴人。

“姐夫，味道如何？”趙德問。

“不錯。”姐夫縣令頷首。

趙德高興的大金牙露了出來。

縣令淡淡瞥過，趙德趕緊的閉了嘴，又是持重之態(tài)。

一旁黃文昭目光微動，抬了抬手。

曲樂舞女退去。

縣令對黃文昭流露贊許之色：“賢侄日后當(dāng)是前途不可限量。”

“還請大人指點一二。”黃文昭拱手。

縣令捋須沉吟：“方夫子是個有本事的，不可強求，既他執(zhí)意，就由我來安排，過些時日我要往京城一行，若是賢侄有暇，可一同前往。”

“多謝大人。”黃文昭欣喜。

趙德見一旁的黃文昭得償所愿，連忙問道：“那好吃食呢？”

縣令微微皺眉：“若非你是我那妹子看中的，我當(dāng)真是不想與你多說一句，實屬目光短淺之輩。”

“姐夫的意思是，不理會了？”趙德愣愣。

縣令搖頭，道：“不過是一吃食。”

見姐夫這樣說，趙德只能應(yīng)聲，只是隨后又聽著姐夫道：“不過那龍須面，卻也是有些意思。”

趙德茫然，所以姐夫這是啥意思？

******

院子里，大黑狗趴在門口啃著骨肉。

堂屋內(nèi)，方夫子面露驚愕：“你說意欲把那面的方子傳出去？”

“是。”蘇棠恭聲道，“妾捐往孤老院，原本是想略盡綿薄，但眼見著孤老貧困，心里也是越發(fā)的難過，這些時日夫君在先生門下學(xué)習(xí)，總會念叨一二，妾雖不善詩詞，但也懂得盡力而為。”

“早些時候的麻辣方子雖最后由得趙大官人得去，可這當(dāng)中旁處也有試著調(diào)配，味道雖有相差，也是味美。如今的龍須面看似熱鬧，但要緊的也不過是技藝，至于湯底配菜，各家不同也當(dāng)有不同的喜好。與其教來往的行商學(xué)了去，不如就教給鄉(xiāng)親們，若是日后能以此為掙錢的手藝，也是好事。”

蘇棠神色鄭重，目光坦坦蕩蕩，方夫子喃喃輕嘆：“當(dāng)真有名門之態(tài)。”

嗯？

蘇棠瞳孔瞬間一縮。

方夫子忙道：“我的意思是汝之德行，風(fēng)范已然不遜于名門大家。”

“你這夫君的性子，我還不知？少言寡語，怎么會念叨什么，必是你一力為之。誰家的秘方不是藏著掖著的，你倒是樂得撒出去。”

方夫子轉(zhuǎn)頭對陸靜淵道：“你這小娘子好的很啊，雖有千金，仍不屑一擲，雖有萬兩，卻心懷貧寒，愿以付之。”

陸靜淵默默應(yīng)聲。

盧大山撓著頭欲言又止。

李清田低垂著頭。

蘇棠面露微笑，心里苦的猶如吞了黃連。

如果不是因為系統(tǒng)升級需要售出的碗數(shù)翻倍，還有環(huán)伺在側(cè)的狼，她才舍不得。

什么千金，萬兩？她只要有，肯定一兩都不舍不得扔。

“好，既有意，我這當(dāng)先生的總不能坐視不管，方子可以教授，但不能白白教授，今夜我就去找里長說一說此事。”方夫人拂袖而起。

“多謝夫子。”蘇棠面色欣喜。

……就不能晚兩天么，非要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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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

平安鎮(zhèn)，好吃食的攤子外圍，人擠人。

昨兒聽說了“刀削面”，今日可是要見識見識。

只見那位干練的小娘子一手拿著面團，一手拎著一片弧形的小刀子，刀背抵著虎口，刀刃向外，作勢而起。

當(dāng)外面鍋里的水汽撲上，刀子也貼上了面團，剎那，手腕一抖，銀光劃出半月弧，三寸長的面片打著旋兒飛向沸水。

光影下，那面片邊緣薄如蟬翼，中間鼓著一樣的弧度，爭先恐后般的往鍋里去，面片落進(jìn)滾水的聲音像雨打芭蕉，叮叮咚咚地響成一片。

隨著削出的面片越來越快，越來越薄，有幾片甚至能透出鍋沿騰起的光亮。

還沒見熟，便可覺得這面絕對的美味。

當(dāng)吃到嘴里，才知道早先所想都不過泛泛，那些不均勻的厚度在舌面上翻動，時而如薄絹拂過，時而又似軟玉輕抵，肉臊子迸出混著八角香氣的咸鮮，青菜脆生生地截住滿口濃烈，就像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吃的汗如雨下，大喊一聲“痛快！”

“痛快！”

一時，好吃食攤子前，高呼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