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最后一課
- 1848大清燒炭工
- 海鷂
- 2831字
- 2025-05-09 23:50:45
高高興興地收下陳丕成和張寒岱兩個學生,第二天天亮彭剛繼續望南而行,回到了紅蓮村。
回到紅蓮村的時候已是下午,學堂附近的朗朗讀書聲不絕于耳。
學堂的草棚內,黃秉弦正手捧《初級語文教材》站在講臺上教授臺下的學生們念拼音。
學堂附近用于納涼歇腳的涼亭內,三十五六個文化底子好的學生們席地而坐,抄寫著彭毅寫在黑板上的數學題目。
“先生!你這里還辦私塾?!”
來到紅蓮村,活潑的陳丕成對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鮮,這里走走,那里看看。
雖然家里很窮,陳丕成的父親陳拔蘭生前還是咬牙將陳玉成送入私塾讀書,可由于家境貧寒,陳玉成斷斷續續地勉強念了不到一年就不得不輟學。
開始了給人打短工、放牛、修房子補貼家用的生活。直到去年入了上帝會,陳丕成才跟隨叔父陳承瑢輾轉來到蒙沖。
“你們兩個現在也是我的學生了。”彭剛尋來兩條紅色領巾,分別給陳丕成和張寒岱戴上系好,拍了拍兩人的腦袋說道。
“先進去上課吧,一會兒我會讓里面的那位黃先生給你們兩個發紙筆。”
發紙筆?陳丕成和張寒岱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紙筆那么金貴的用具,說發就發?
兩人探頭往教室里一看,那些年齡比他大幾歲的學生,每個人面前都有一支筆、一本本子、一個盛了細河沙的陶碗,只有硯臺是幾個人合用,沒有做到人手一個。
“先生我可以不要紙筆么、我能進去聽課就好。”陳丕成咬著牙遲疑片刻,吞吞吐吐地說道,“我阿叔只是一個趕車的,沒錢買紙筆。”
陳承瑢聞言鼻子一酸,這孩子頑皮歸頑皮了些,可終歸還是懂事,曉得體恤大人的不易。
“誰說要收你阿叔錢啦?”彭剛笑道,“放心進去領吧,不收你們錢。”
目送著陳丕成和張寒岱怯生生地進入教室,彭剛命人搬來三百根柘木槍以及三千五百斤新燒的崗炭交由陳承瑢裝車回蒙沖。
雖說這五十石糧食楊秀清已經說了是送給他渡過難關。
不過彭剛總不能讓陳承瑢的車隊空手回去,白拿楊秀清的東西。
又是一年春荒,今年的春荒連帶著春旱,米價騰貴。
加之黃家已向潯州府的商會施壓,現在桂平縣已經沒有大糧商敢賣糧食給彭剛。
楊秀清提供的五十石糧食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
雖說后續還能向蒙沖那邊兜售武器以換取糧食,可楊秀清和蕭朝貴也在練兵,大肆吸納新會眾,往后能擠出多少糧食同他換消息也沒有定數。
還是要想辦法獲得穩定的糧食來源渠道。
向彭毅和蕭國達交代了接下來幾天的日程安排,彭剛收拾了山場的地契執照,南下前往貴縣。
聽聞張嘉祥所部的天地會在貴縣縣城飽掠淫樂了一番就退出了縣城,李殿元和盛鈞乘勢收復了縣城。
可用屁股想也知道貴縣現在又是鬧天地會又是遭兵燹,肯定不太平,彭剛沒敢孤身前往貴縣,還是帶上了一二組的火銃手作為護衛隨行。
帶上干糧、地契執照,彭剛的隊伍渡黔江,南下往貴縣而去。
渡過黔江,彭剛先是來到了奇石墟。
貴縣西北的龍山、蓮花山山區因為比較窮,前年張嘉祥已經洗劫過龍山桐嶺。
加之現在蓮花山和龍山是上帝會石達開和秦日昌的地盤。
石達開和秦日昌,一個以宗族和同村鄉鄰為班底,一個以龍山礦工為班底練丁,兩人的實力已不容小覷。
這次張嘉祥在攻掠貴縣時有意避開了龍山和蓮花山地區,貴縣西部山區由此得以免遭匪禍兵燹。
由于有石達開和秦日昌罩著,當地的民眾得以躲過一劫,亦加深了對上帝會的好感。
在奇石墟,彭剛看到的石達開的武裝力量。
石氏的宗族鄉黨武裝,其精悍程度不下于蒙沖蕭朝貴、楊秀清是武裝。
只是人數沒有蕭楊二人的武裝那么多。
石達開告訴彭剛,現在他麾下能夠用于作戰的青壯,尚只有從去年年初就開始訓練的那幫村石家人以及同村村民,人數也僅有四百人上下。
“祥禎和鎮侖他們呢?”彭剛注意到往日里和石達開形影不離,陪同石達開練兵的石祥禎和石鎮侖不在。
“起團隨李殿元征剿張嘉祥去了。”少年老成的石達開背著手說道。
“我是奇石墟這一片的團首,再說,我和張嘉祥的關系可沒你和羅大綱他們那么好,你可以和羅大綱他們演戲唱糊弄過去不出團丁,張嘉祥可不會配合我唱雙簧。”
也是,他作為紫荊山團董也收到過李殿元的起團令,不過他以防剿艇匪的理由推辭了。
和石達開吃過一頓便飯,彭剛順路來到劉炳文的住處拜訪劉炳文。
寒暄過后,彭剛開口說道:“先生,眼下貴縣不太平,學生現在已是團董,多少能護先生周全,先生不如隨我去平在山,學生在平在山開設了學堂,先生在那里亦可授課傳道。”
劉炳文是彭剛的恩師,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過彭剛。
彭剛想保護劉炳文的安全是真,有自己的私心也是真。
劉炳文雖然連縣令都沒有做過,可好歹也是個兩榜進士。
將劉炳文帶在身邊,即使劉炳文什么都不愿為他做,也能起到榜樣表率的作用。
“平在山就安全了?”劉炳文搖搖頭,婉拒道,“平在山也到處是艇匪,眼下潯州府不是各地不是鬧天地會,就是鬧你們上帝會,到處都鬧騰騰,哪里還有清凈的地方?
為師已過花甲之年,快要入土的人了,為師哪也不想去,只想死后能埋骨鄉梓。”
劉炳文雖久居鄉野開館教書,但并不意味著他不問紅塵世事。
上帝會發展得如火如荼,他的兩個學生都是上帝會的骨干,要干什么,劉炳文心如明鏡。
見劉炳文態度如此堅定,彭剛心知劉炳文心意已決,是不會跟他去平在山的,也不強求。
彭剛取來一包三斤重的銀子留下:“既是如此,先生請保重,這些銀子是學生的心意,留給先生頤養天年。”
既然劉炳文不愿跟他走,肯定也是不愿意跟石達開走。
想保護劉炳文,往后彭剛不來見劉炳文就是對他最大的保護。
放下銀子,彭剛辭別劉炳文就要離開。
剛轉身,劉炳文便喊住了彭剛:“站住!”
彭剛愣了愣,詫異地回頭看向劉炳文。
劉炳文站了起來,說道:“無功不受祿,為師豈會白拿你的銀子!隨為師來。”
說著,劉炳文帶彭剛進入書房:“為師別的沒有,只有一些藏書,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挑些帶走吧,為師的子孫都不爭氣,這些書,他們用不到。”
彭剛清楚劉炳文的脾氣,不挑些書走,劉炳文是不會拿他的銀子的,遂謝過劉炳文,在劉炳文的藏書中挑選了幾本感興趣的:《農政全書》《授時通考》《河防通議》《行水金鑒》《大清一統志》。
挑完書,臨別之前,劉炳文問彭剛道:“為師記得你尚未取字?”
“未曾。”彭剛回道。
“既是如此,為師今日給你取個字可好?”劉炳文捋了捋下顎日漸稀疏的胡須說道。
“能得先生取字,是學生的榮幸,學生求之不得,還請先生賜字。”彭剛說道。
劉炳文一邊親手研墨,一邊說道:“《尚書·大禹謨》有言,惟學則固,惟實則治。天上地下的鬼神終歸是虛無縹緲的,能蒙騙愚氓一時,卻無法蒙騙愚氓一世。
為師不通曉鬼神之事,子不語怪力亂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遠之。中國人自己的神尚且無法庇佑中國人,奢望西洋人的神來拯救中國人,豈不可笑?”
一席話說完,劉炳文已研好墨,提筆揮毫而就,在紙上寫下“惟實”二字,放下筆繼續說道。
“今日為師既是給你取字,也是為你上最后一課,無論你往后做什么,愿你能務實去浮,堅守實學與實德,造福蒼生。”
彭剛略感驚訝,劉炳文能和他說這些,顯然是看過上帝會的著述,就算沒看過,也是了解過上帝會的。
連劉炳文這等對清廷心灰意冷的落魄文人都不看好上帝會,同時期其他文人現在以及往后對上帝會是何等態度,已不言自明。
“學生受教。”彭剛躬身表示受教,接受了劉炳文賜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