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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平在山

  • 1848大清燒炭工
  • 海鷂
  • 2563字
  • 2025-04-10 21:22:01

領頭的山民嘴里嚼著草葉,不遠處于山風中搖曳的熾烈篝火,映在他漆黑如墨的瞳孔上。

正在值夜的兩名少年似乎已經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頻頻朝他們所在的方向張望。

“四更天值夜的都不偷懶,以我們三人之力,恐怕拿不下他們。”

領頭的山民強壓制住對錢糧的強烈渴望,對局勢做出了評估,同時也做出了理性的決定。

“他們的底細我們還不清楚,也不知道這個山場是不是謝把總在罩著。”

“如果紅蓮坪是謝把總在罩著,謝把總會提前和我們通個氣,可謝把總并沒有和我們通氣。”一名山民試圖說服他們領頭的大哥。

“難不成送到嘴邊的肥羊,就這么放棄了。”

平在山窮得叮當響,他們哥幾個一年都難得開一會葷,眼前的這塊肥肉,他們不想輕易放棄。

“就怕他們不是肥羊,是扎嘴刺手的刺猬。”領頭的山民仍舊十分冷靜,沒有被沖昏頭腦。

“我們今天只是來踩點的,既然他們選擇在紅蓮坪開山,往后定是要長居于此,我們有的是時間。很晚了,今天到此為止,先回去吧。”

......

東方發白。

陸續醒來的少年們已經聚攏在灶臺附近生火做飯。

彭剛看到陸勤不顧陸謙的反對分了幾顆筍給李奇,估摸著是想求李奇教他認字。

值夜的黃大彪和江慈向一夜沒睡好的彭剛匯報了兩組值夜的情況。

“東家,我昨晚聽到山頂有動靜,像是有人盯著咱們。”黃大彪一面說,一面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

“你做得很好,哪里的動靜?帶我去看看。”

非獨黃大彪有這種感覺,自從離開碧灘汛到了紅蓮坪,彭剛也總聽到暗處有動靜,覺得有眼睛在盯著自己。

只是紅蓮坪附近喬木高大,灌草茂密,很難發現躲在暗處的人。

彭剛不能確定這是單純的直覺,還是真的有人在暗處窺視著自己,窺視著紅蓮坪。

彭剛叫上十一二號人,在黃大彪和江慈的帶引下爬山山頂查看情況,果然在山頂發現了一串亂糟糟的新鮮腳印。

“我們沒人來過山頂,這腳印,定是昨夜窺視咱們的歹人所留下的!”黃大彪非常篤定地說道。

他們這些天的活動范圍一直在營地附近的方圓兩三畝地,還沒有人上過山頂。

“好在是忽賊或民的本地土匪,而且他們只是來踩點的,人不多,不然我們昨晚都要交代在這里。”蕭國達心有余悸地說道。

他慶幸昨天盯上他們的是本地兼職的土匪,不是職業流匪。

廣西賊匪種類繁多,所謂土匪,即本地的土匪,這些土匪由于是本地人,家眷都在本地,顧慮較多,不會輕易作案,比較謹慎。

不過土匪一但作案,往往手段狠辣,一定會選擇滅口。

除卻土匪外,還有流賊、外匪這些流動作案的外地賊匪,外地賊匪由于是在異地流動犯案,無所顧忌,基本上就是能搶則搶。

廣東流竄進廣西的賊匪則被稱之為廣馬、或者東匪。

以上的賊匪,只要不聚眾攻打墟市縣城、不殺官差、不殺生員舉人,官府一般懶得管。

此外還有天地會各堂口組成的堂匪,堂匪立一堂名,互相糾集,以兄弟相呼,聚則有數十、上百人,合堂后人數可達數千乃至上萬。是天地會武裝的一種常見組織形式。

眼下在潯州府最為活躍的張嘉祥、羅大綱等人的天地會武裝便是清廷坻報折子中深惡痛絕的堂匪或者會匪。

堂匪豎旗反清復明,有比較明確的政治目標,已經不是一般的賊匪了,清廷往往會重拳出擊。

下山吃過早飯,彭剛不敢耽擱,火速前往上垌塘。

可他沒有去過上垌塘,不認識前往上垌塘的路,只能請了解當地地形的木匠汛兵帶路。

小舅蕭國達擔心彭剛的安全,不放心彭剛一個人只身前往上垌塘,決定與彭剛同往。

彭剛收拾好物品,對留守紅蓮坪的兩個舅舅和彭毅交代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后便動身下山,趕赴上垌塘。

為彭剛充當向導的是覃木匠。

覃木匠和他一樣,是客家人。

覃木匠祖上是康熙末年在碧灘汛定居,算下來也有好幾代人了。

綠營是世兵制,兵丁許進不許出,自從祖上為了能夠吃上口軍糧,入了綠營,他們一家子就再沒機會脫下過這身號衣。

世居碧灘汛的覃木匠對附近的地形道路了熟于心,哪怕是晚上,他也能夠摸黑走夜路從紅蓮坪走到碧灘汛和上垌塘。

從紅蓮坪到上垌塘的這條路少有人走,所以也沒有現成的路。

彭剛一行人只能抽出腰間的柴刀,于密林茂草之中硬生生開出一條可容一人勉強通行的道路。

彭剛原以為一路上碰不到什么人,沒成想行至半路還能夠在林子里撞見兩個披著樹皮刨筍窩挖野菜的人。

兩人衣不蔽體,蓬頭垢面,和原始人無異,無法看清他們的面容,更遑論辨別出他們的年齡。

兩人的突然出現嚇了彭剛一跳,還以為遇到了野人。

兩人見三個扛槍持刀的人發現了他們,像受了驚的猿猴似的鉆進密林,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些是流民?”彭剛還未從剛才的那一幕中回過神。

“流民都是往人多有糧食的地方逃荒,哪里有流民往深山跑的道理。”覃木匠搖搖頭,“是附近逃春荒的人家。”

春荒,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詞匯勾起了彭剛的回憶。

上一次他還是從經歷過舊社會的曾祖父口中聽說的這個詞。

彼時他尚且年幼,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曾祖父生活的舊社會辛苦勞作一年到頭來還要借錢度日。

對農民而言,年關難過,春耕更難過。

所謂的康乾盛世時期,一個中等農戶全家老小面土背天,辛苦勞作一整年所得不過三十二兩白銀,而年支出為三十五兩白銀。

也就是說辛勤耕作一年還要借三兩白銀才能維持基本的生活。

這還是在滿清遺老包衣專家所稱頌的康乾盛世時期。

道光末年的境況只會更糟糕。尋常農家不借高利貸根本沒辦法正常活下去。

農民所欠的高利貸一般是集中在秋收和過年前還。

而過完年不久,就是春耕。

普通人家到了春耕前連種糧都沒有那是常態,如果想繼續耕種,只能借糧耕種,在廣西這錢被叫做刀耕錢。

如此往復,形成惡性循環。

這也是彭剛祖上為什么一定要保住門前九畝上等水田的原因,沒有這九畝上等水田撐著,他們家遲早要背上債務,從富農階層滑落到中農階層,慢慢等著家破人亡。

因此青黃不接時的春耕時期容易出現所謂的春荒。

彭剛家里的十八石糧食能賣上高價,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春荒時期糧價飛漲。

“那兩人方才看在我們就跑,是把我們當做巡山的汛塘兵了嗎?”彭剛詢問覃木匠道。

覃木匠走在最前頭帶路,身上穿著汛兵的號衣,腰間挎著一柄銹跡斑斑的魚頭刀,彭剛和蕭國達手里不是握著防身的長槍,就是抓著開路的柴刀,確實有點像進山巡邏的汛塘兵。

“我們自家的生計都沒有著落,哪里還有心思巡山抓他們。”覃木匠說道。

“除非上面盯得緊,平時我們碧灘汛的兵丁不會貿然進山巡邏,進山太危險了。

附近這一片巡防的差事,是謝把總的上垌塘負責。

上垌塘附近的人家基本都是咱們客家人,謝把總也是說客話的,只要做的不太過,謝把總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為難他們。就怕......”

“就怕什么?”彭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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