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陳求安心中暗暗變色，只是面色如常。

很快，外門傳來小孩的喊聲：

“華爺爺！”

齊華化為華起，村里的小孩都叫他華爺爺。齊華聽到有小孩叫他，便走了出去。陳求安與計籌明跟著出去，便看到烏大石一家站在外面。

突然地，烏大石將身前四個小孩按得跪下。他自己也和妻子向齊華跪下，他父母也向齊華跪下。

這一跪，陳求安和計籌明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果然，就聽烏大石聲音哽咽地哀求：

“齊老父子，那些強盜要收人頭錢。我們全家八口人，就要八兩銀子。我們家原本就窮，時不時靠大家接濟。這八兩銀子，怎么拿得出來。有人說，讓我們賣掉丫頭，可都是心頭肉，不舍得啊！”

四個小孩應該是之前受到安排，同時哭喊地叫：

“華爺爺！”

他們都沒說，求齊華借銀子救他們。可這意思，誰都明白。

陳求安他們三人是外來戶，又因為賣金雞獨立丸賺了不少銀子。這事原本還能瞞著。等有人慕名而來求藥，事情就瞞不住。

如今，強盜來搶錢，拿不出錢的烏大石，就想到求齊華借錢。畢竟齊華在村里，就是個愛小孩的好爺爺，經常買糖或小零食分給村里的小孩。

既然有錢，不如先借來救急。

陳求安心道不好。齊華因為親人遇害之事，好不容易才慢慢緩過來。看村里的小孩，如見自己的孫子。他又不像計籌明，他已經無法再娶妻生子。

問題是，如果齊華借給烏大石一家銀子，那村里其他人怎么想、怎么做，會不會都來找他借銀子？

他想勸齊華不借。但想到齊華內心的傷痛，又無法開口。

只能罵，這該死的世道！

計籌明同樣想張嘴，最終沒有說出口。如果換以前，他可以硬下心腸。可如今，他親人遇害，只剩他一人。看見四個小孩跪在那里，烏大石家的情況確實如此，真拿不出錢，除非賣女兒。

至少，烏大石還有點人情味，沒想過賣女兒。

如果他們不借，烏大石會不會賣女兒？

不賣，全家都得死。

你說，賣不賣？

計籌明仰頭看天，雙手抓拳，指甲掐進肉里。

齊華上前，將小孩們扶起來：

“都起來，還沒到賣兒賣女的地步。村正明日會去縣城報官……”

烏大石拼命搖頭：

“不敢去啊，村正不敢去，誰都不敢去。那些強盜說了若敢報官，全村陪葬。有人說，強盜肯定會安排人暗中監視，若有人去縣城報官，必定會屠了全村！”

齊華一愣，顯然他沒想到這一點。而且，這極有可能！

怎么辦？

烏大石的父親暗中用腳踢最大的孫子，那孫子立即喊：“華爺爺！”

其他三個孩子仿佛得了指令一般，也跟著喊：“華爺爺！”

齊華愣了許久，才嘆氣：

“罷罷罷，若是報不了官，強盜還來搶錢，我便借給你。但是，你們不要聲張，莫要讓他人知道。我錢不多，幫不了太多人。若讓強盜知道了，怕是要殺了我們全家。”

“不敢，不敢！一定不會聲張！”烏大石保證。

“走吧，走吧，莫要讓人看見！”齊華揮手趕人。

第二天，陳求安和計籌明去縣城。他挑柴去賣，計籌明去賣金雞獨立丸。

與在慶鈴縣不同，在這里陳求安砍完柴先挑回家，第二天一早與計籌明一起出發。回來時一起上山，陳求安砍樹，計籌明摘藥草，天黑前再一起回家。

出村后，并未見有強盜派人蹲守。

一路上，陳求安與計籌明都沉默不語。交錢進了城，兩人一起走街串巷叫賣。

“賣柴——”

“金雞獨立丸，吃上一丸一夜生龍活虎，金雞獨立一夜不倒——”

不知不覺，兩人竟走到縣衙前：

“要報官嗎？”陳求安突然問。

“報官有用嗎？”計籌明有些茫然地回答。

強盜如此囂張，官府會沒收到消息？

“總要試試才知有沒有用。或許大家都不敢告官，知縣老爺才不知情。”

“你不怕強盜知道后，發怒屠村？”

“怕，可是，會只有烏大石來借銀子嗎？自從金雞獨立丸賺錢的事傳開，不少人眼紅我們。這一次，怕有人暗中搞事，會有更多人來借錢。若是借一個不借一個，會怎樣？若是都不借，又會怎樣？若借，借得完嗎？甘心嗎？萬一強盜知道，會相信我們沒有更多銀子嗎？”

陳求安一連串發問，讓計籌明無言以答。陳求安所說這些，確實都有很大可能發生。

這些銀子說是借，不如說是給，都知道村民們還不起。

可如果給這個不給那個，得不到錢的人，會不會向強盜告密？

“當初，就不該和人一起住。”計籌明嘆氣。

“要不，連夜逃走？”陳求安提議。

計籌明搖頭：“齊老怕是不忍心。”

陳求安看看四周，并沒發現可疑人。

“我沒看到有可疑人，也許強盜沒有派人在這里盯著。你幫看著柴，我進去報官！”

“我來，一些規矩可能你不懂。”計籌明沒有讓陳求安進去。

“那就一起，有事一起擔！”陳求安硬要和計籌明一起進去。

計籌明拿出一把銅錢，靠上去隱蔽地遞給看門的衙役：

“我們是蒲苗村的，有強盜要來搶錢，想見知縣老爺，報個官，請知縣老爺剿匪。”

衙役瞥了眼計籌明手里的銅錢，白了計籌明一眼：

“想見知縣老爺，這點銅錢？”

衙役搖頭。

計籌明一愣，將銅錢放回，從懷里摸出二錢碎銀，再次遞給看門衙役。看門衙役看是碎銀，這才接過，在手里掂了掂，道：

“在這里等著！”

說完，看門衙役轉身走進縣衙。好一會兒看門衙役出來：

“知縣老爺正忙著公務，沒空兒。”

陳求安冷笑：“蒲合縣境內出了窮兇極惡強盜，對村民燒殺搶掠，這不是大事？不比公務更急更忙？等強盜屠殺村民，知縣老爺的烏紗帽怕是不保。”

看門衙役頓時瞪著陳求安：

“你什么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信不信我把你抓進大牢，先打五十大板！”

計籌明忙擋在陳求安前面，滿臉堆笑道：

“他年輕不懂事，莫要與他計較。能不能想想辦法，讓知縣老爺見我們？”

看門衙役張開手掌：“五兩銀子，不是我要，我可不敢拿。”

“我們若有五兩銀子，何必來報官？”計籌明一副愁眉苦臉。

看門衙役聳聳肩：“那就沒辦法。”

陳求安看了看這縣衙兩端石獅子，心想左右不過是個與慶鈴縣一樣的小縣城，這么長時間了解，也沒聽說有煉氣境強者在此地。

我便要看看，這個知縣老爺拿了錢，到底辦不辦事！

齊濟城有高手坐鎮，他不敢動。小小的蒲合縣，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其實，他還可以去解決那些強盜。但卻感覺這樣有點明顯。也許齊華和計籌明會懷疑。至少，要隔個一年半載，再滅了那些強盜。

“知縣老爺不派兵抓強盜，銀子我們也保不住。銀子湊湊，應該有五兩。希望知縣老爺能給我們、給蒲苗村百姓做主。”陳求安說完，就從懷里掏銀子。

計籌明以為陳求安是舍小保大，嘆氣之下也從懷里掏銀子出來。兩人湊出五兩銀子，但沒有給看門衙役，要當面給知縣老爺。

“你們，竟不信我！”看門衙役有些惱火，卻也還是將兩人帶進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