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疼痛下，崔玉的時間觀念早已模糊，忍著疼在地上不知癱了多久，直至主屋的燈被吹滅，又過一會，一個細(xì)碎的腳步走了進(jìn)來。

來人抬手扳住他的肩膀，將之強行調(diào)轉(zhuǎn)過來。

崔玉若有恍惚的睜開眼，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痛意無一消減，就連眼皮都痛的直打抖。

“四哥？......醒醒，四哥？”

稚嫩的呼喚聲在他耳邊響起，他強撐著眼皮望去，這來人不是阿歸，又當(dāng)是誰？

阿歸眼里洋溢著謹(jǐn)慎，手上還拿著一布包成的小圓球，低聲呼喚，不時回頭瞅向門邊。

見崔玉有反應(yīng)，望了過來，阿歸倉促說道：“阿爹阿娘剛出去了，去了李老太家里，我趁機出去找了一趟龍臣君?！?

“他沒有走遠(yuǎn)，就在洞溪村前頭的一株桃樹下待著的，我把你的情況給他一說，他給了我這個東西。”

說著，他解開手上布包，露出布包內(nèi)部一枚黃褐色的丹丸來，這丹丸湊到崔玉鼻邊，氣味芳香濃郁，可這芳香里卻又偏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臭味。

“他說你吃了這個就會好，待到寅時，他自會設(shè)法來救你，讓你務(wù)必寬心，多吃點靈材。”

崔玉根本無暇回應(yīng)，想要伸手接過丹丸，卻跟著痛呼一聲，捂著肚腸在地滾上兩圈。

眼見如此，阿歸嘖的一聲，顯出些許急躁。

雖然他認(rèn)為自己的阿爹阿娘并不會做什么害崔玉的事，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你張嘴，我?guī)湍闳M(jìn)去。”阿歸低語一句，將手里的丹丸霎時握緊，令其更加壓縮幾分。

崔玉雖然痛的不清醒，但只是張嘴這樣的配合動作還是做得出的，當(dāng)即拼力，把因疼痛而緊抿的嘴訝開稍許。

阿歸則找準(zhǔn)時機，將手中丹丸猛地往他微張的口唇里塞。

感受著點點丹塊被津液包裹，逸出些許酸甜和咸臭，崔玉閉上眼，只顧控制喉頭連忙吞咽。

隨著含帶酸甜的津液灌入喉內(nèi)，一股清涼頓時從崔玉肚腸之中泛起，并逐漸擴(kuò)散。

先前那些吸附著四肢百骸燃燒的火焰，似在這丹丸催動下，被潑上一盆冷水，霎時間，火焰與水液互相融合，紛紛氣化，凝成縷縷爽人清氣。

崔玉來不及開目，而是仔細(xì)感受身體內(nèi)外上下的種種情況。

那些清氣被靈羊的氣機盡數(shù)牽引，其沒有私吞，反引著這清氣寸寸浸入崔玉體內(nèi)各處。

而隨著清氣的引入，崔玉喉頭鼓起，舒爽的發(fā)出一聲低哼。

這具軀體就沒有那般爽落過，之前在雷火中留下的暗傷好了，就連留下的疤痕都見不到半點，消失的無影無蹤，仿若從未出現(xiàn)一般。

可正在這時，一聲驚呼陡然傳來，將崔玉的享受打斷。

“四哥，你的頭！”

頭？頭怎么了？

崔玉腦中閃過疑惑，下意識抬手摸去，可不摸還好，一摸他也不由驚悚起來。

在他頭頂上不知何時鼓起了兩個小肉丘，左右對稱，就跟龍角似的。

他才想出聲問詢，便覺耳心一疼，一道清朗卻帶著沙啞的聲音在腦海艱澀響起：“慌什么？長角是好事?！?

崔玉眸光當(dāng)即收緊，腦中回以冷哼：“你是誰？為何給我傳音？”

“傳音？呵呵，你常要我吞食生靈，卻不知道我是誰？”

便在這聲音做出回答的瞬間，崔玉頓時明悟：“你是靈羊？！”

“不然呢？”靈羊哂笑回答。

“龍血清氣，填補了我部分空缺，開口人言豈非正常？”

崔玉眉頭微挑，眼中閃過道道思緒。

“你不用再過多思慮什么了，你的想法我都能知道，而我的想法，你也都能知道......不妨感受一下？”

崔玉當(dāng)即閉目，細(xì)心感受起來，無形中確實好像多出一份念頭，這念頭在腦中竄動不止，卻還是被捕捉到。

但，這念頭里有的不是什么憂慮，而是滔天殺意！

針對龍王爺、龍臣君，乃至整個伏龍界的殺意。

“理由？”崔玉神色有些僵硬，他實在不理解這份殺意是為什么，龍王爺和龍臣君可以理解，但對整個伏龍界的殺意卻有些莫名其妙。

腦中，靈羊輕笑一聲：“不急......你接著走下去就知道了，這地界沒你想得那么簡單，最好的結(jié)果，便是將所有人都?xì)⒘顺粤??！?

只此一句過后，靈羊再不發(fā)出任何動靜。

“四哥，若是無事我就回房去了?！卑w平淡說道。

崔玉回過神來，先是點頭，再是搖頭，而后復(fù)雜的望著阿歸：“你當(dāng)真認(rèn)為那是你的爹娘？”

以阿歸的聰明，不可能聽不出來童男女話里話外的虛偽和不對。

阿歸仰頭望來，眼中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緒：“是不是很重要么？”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那些回歸的人，但最終他們都沒有了這種擔(dān)憂和疑慮，你知道為什么嗎？”

崔玉不由啞然，他當(dāng)然知道為什么。

因為不重要，是真是假從來不重要，就和人做夢一樣，沒有人會把夢當(dāng)真，可人們卻還是希望能夠在夢里見到過世親人，彌補過往遺憾。

尤其是三村之地的人們本身就已人鬼莫辨，作為人的遺憾，在做鬼時被拉至頂峰。

“龍臣君說稱你方才吃的東西叫化氣丸，三日之內(nèi)不能飲食，更不能喝水，必須等體內(nèi)清氣徹底滋潤軀體后才可?！?

說罷，阿歸轉(zhuǎn)身拉開房門。

便在臨了出門之時，阿歸猝然轉(zhuǎn)頭：“四哥，能離開就離開吧。”

“沒必要為我多做什么，能夠走到今天，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以前你常跟我說人各有命......不是么？”

待阿歸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崔玉額頭不由抽跳。

人各有命？或許吧。

崔玉大步走出主屋，站在庭院里，深吸一口夜氣。

頓時一種說不出的爽朗感席卷全身，他的身體感知仿佛更加敏銳，眼睛能看清隱藏于花草下的飛蟲，耳朵能聽見遠(yuǎn)處若有若無的私語。

連帶四肢都被力量充盈著，仿佛一拳揮出，山石樹木，皆能轟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