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女童子人模人樣的負手在后，于屋中踱步起來。

“龍王爺開創伏龍界的本愿自然不是煉藥那么簡單，而是代天行大功德之事，至于煉藥只不過是若有可為，則順手而為之。”

“數百年前，大秦將將覆滅，這群村民越羅山而來，在此地定居。”

“世道饑荒，龍王爺有感他們一路以來未傷生靈，遂創立此界，給村人定居，算是代天行善，賜予善果。”

女童子言談之間，臉上洋溢著恭謹之色，似對自己所說的事深信不疑。

“另一方面，龍王爺即將壽盡，五衰在即，需立馬進入沉睡，以避五災，若此界中村人盡皆死喪作鬼，便以其鬼體煉藥保生。”

男童子適時開口，言辭激動，尊崇無比。

崔玉當即嗤笑一聲：“伏龍界輪回不止，村人死喪作鬼？爾等豈非自相矛盾？”

“矛盾？”男女童子對視一眼，眼中流露出深深戲謔。

“當然不矛盾，輪回乃是龍王爺賜給他們的大恩，讓其過世家人前來此地，與之團聚。”

“而這些村人的生死可從不輪回，他們壽盡則終，千百年來無一例外，偶有求得仙道者壽過五百，但那也只是少數。”

“再者便是龍恩會之人，那些人本受龍王恩賜，獲得遠超常人的能力和壽元......”男童子的話戛然而止，面上稍有恨色。

很顯然，在他看來龍恩會也已經悖逆了龍王，不再為龍王服務，而是為龍臣君一己私欲。

崔玉心下飛速轉念，將男女童子的話反復咀嚼，可嘴上還繼續質疑：“還是不對，洞溪村內的村人起居如常，千百年來一直是這個......”

話到一半，崔玉驀地想起什么，突然止住。

不對！三村確實無有死喪，但那只是明面上的沒有。

可實際上的呢？便以眼下的阿歸來說，他是活人還是死人？若是活人，在有他物可吃的情況下，又怎么會選擇吃人肉呢？

還有李老太、張老漢，這些人前后的變化如此之大......

所以有沒有可能，他們其實已經死了，早就死了！

這從根本上就是個鬼村，所以如此祥和，所以阿歸能在孤獨無依的情況下長大，村鄰不計任何利益的幫助他。

因為輪回的關系，他們對人鬼的身份早已混淆，盡管做鬼卻還把自己當人。

這樣一來記憶上的沖突便能夠解釋，作為鬼和作為人的記憶。

作為鬼，他們跨越大秦與大周，從近乎千年的時光活到現在，見證一切，所以會說阿歸的爹娘死去有好幾百年。

作為人，他們僅活在百年不到的壽數之間，所經歷和記得的都是生前的事，因此張老漢會認為他的孩子死了五十余年。

阿歸會認為他的爹娘去龍宮十多年。

兩份記憶并存，根據對自我的認識間斷出現。

這些村人在近千年的輪回里模糊了生死，模糊了人鬼，他們在生與死、人與鬼的漩渦里反復掙扎。

或許在從前的某一刻，人性的崛起告訴他們已經死亡的事實，而鬼性的侵蝕卻又激起他們對生的渴望。

而所謂的死人回歸就像一根魚餌，釣著他們馬不停蹄的走過著近千年的歲月長河。

“你醒悟了？”女童子桀桀怪笑，目光中滿是玩味。

“你應該會認為輪回殘忍，尤其是對這群善良的村人來說，算不得福報。”

“這可怪不得龍王爺，要怪便只能怪這第二任龍臣君大人。”

“按理說早在一百年前，三村之眾徹底死絕時，龍王爺便會終止輪回，將他們的鬼體煉化成藥，以免淪落地獄，流離陽場。”

“但正是龍臣君，他不僅拒絕遵從龍王爺的交代，還抗命用仙人傳下的符箓法門將龍王爺封存，強行令龍王爺進入沉睡。”

“可他怎么也不會想到，龍王爺始終防備著他，從一開始便想出法子金蟬脫殼。”說著，女童子得意的笑了起來。

崔玉心下一片濕冷，龍臣君真的不知道嗎？

不，他絕對知道，甚至對男女童子今晚的到來都早已預料，否則不會將他送來此地。

可龍臣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完全沒有必要讓自己知道這些，明天的龍母上自己一樣會上，他的目的也能夠達成，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對于村中一切崔玉都已沒有疑惑，但對龍臣君的不解卻變得更為復雜。

見崔玉沉默不語，男童子嬉笑出言：“接著是你的第二個問題。”

“答案很簡單，確實，我們制約不了。”

“羊，龍臣君為什么會擁有仙人符箓，這一點還需我過多解釋么？”

崔玉不置可否，仙人符箓哪里來的......自然是仙人給的。

也就是說龍臣君的背后也站著一位仙人。

難怪他會對陰長生和齊女如此不忌憚。

女童子適時插話道：“龍臣君的選拔也并非龍王爺能決定的，他只負責安排合適的選拔規則，最后到底是誰出任則自由天定。”

崔玉搖搖頭，這個問題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了，龍臣君背后站著仙人便已經決定了一切。

“下個問題吧，既然如此，你們又為何找我？”

男童子率先站出：“因為你是龍臣君計劃中最緊要的一環。”

“伏龍界的存在已經延續近千年，其中仙力供養早已臨近尾聲，也就是說無論龍王爺收不收藥，也無論他龍臣君想不想延續，客觀上伏龍界都已支持不了太久。”

“最多十年，伏龍界便會徹底崩壞，屆時村人的鬼性將會無法壓制，而近千年時光里積下的怨恨將會頃刻迸發。”

“你應該知道災的存在。”

男童子神色罕見的凝重起來。

“一旦伏龍界崩塌，那么世上將多出數百災來，眾災互食，便會造出一魃，魃以仙人為食，是真正可以禍世的大鬼。”

“這份因果不僅龍臣君擔不起，便連他身后的那位仙人也一樣承擔不起。”

女童子向前一步：“所以他們看上了你。”

“你是靈羊，足以補上伏龍界的空缺，為之再續命千年。”

崔玉神色微怔，心下不由暗訥起來。

靈羊如何能補伏龍界的空缺？那可是仙力，而靈羊所吞化的是壽數，兩者全然不是一個概念。

眼見崔玉這幅神情，女童子嗤笑一聲：“看來你是完全不知道靈羊為何物啊。”

“也罷......既然說了一夜之間解決你的所有疑問，那么便順帶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