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員外府。

府外街道僻靜，由于位遠繁華，雖此時猶未天黑，不過黃昏時候，卻也少有百姓來往，街道兩側(cè)的房門一例緊閉，這一整條街道，都被陰山門子的人買了下來。

疤女跑的極快，不敢有分毫耽擱，這關(guān)系到的不僅是湖州的安危，更是自己同伴的性命，她哪敢有一點馬虎。

轉(zhuǎn)過街角，兩對足踏飛燕的石獅次第展露眼前，員外府朱門緊掩，唯有兩個身著黑衣的陰山門人守在外頭。

疤女拾階而上，將抬手阻攔的兩名陰山門人一把推開，拎起門上雙環(huán)便用力大叩。

“弟子紅如玉，有要事稟報，還請諸位師兄向師叔伯引薦！”

她這一脈在陰山的地位并不高，除了自己這一脈的大師兄外，這里的其他人她基本都不認識。

“大膽，既無引薦，還不速速退去！”門口的陰山子弟，怒聲大喝。

這不符合規(guī)矩。陰山門人但要來此，必須先有引薦，否則就亂了套了。

這次來湖州城的門人數(shù)量不少，不能誰有點事就往這據(jù)點跑。

“還請兩位師兄前去通報！就說紅如玉于湖州城內(nèi)見著一無門無派的千秋公，或可緩湖州之急！”

紅如玉拱手，急聲道。

這二人聽著千秋公三字，氣勢不由弱了弱，面面相覷一陣，又估摸紅如玉臉上的急切不像是作假，這才硬聲答復：“等著……我等進去通報，若諸位師叔伯有意見你，自會通知你。”

說罷，兩人推開朱門，身形隱了進去。

這番等待不可謂不漫長，小了說，同伴安危她全然不知，那位千秋公的性情更是難明，誰知道其會做出各種事來。

大了說，這湖州城已經(jīng)岌岌可危，遠不像王瓜皮嘴上說的那般輕巧。

紅巾軍四路兵馬，里頭的千秋公就有起碼八位，劫波尊亦有八位，再往下的高手就更多了。

紅巾軍不是傻子，湖州是陰山門子的地界，這塊肥肉難啃基本上是不爭的事實，故而其大半兵馬都合于此處。

朝廷是否會安排援兵還猶未可知，畢竟湖州雖危，但卻解了其他州府的急，紅巾軍兵馬都在湖州，其余州府空虛，正是一個反攻的機會。

舍不舍湖州，在朝廷上是個大議題。

畢竟湖州位處南蠻之地，距離秦州遙遠，舍了它，去換取其他交通要地無疑是筆劃算買賣。

想著從師門長輩處得到的消息，紅如玉拳頭漸漸攥緊，眼神也愈發(fā)堅毅。

朝廷可以舍湖州，但陰山子弟不能！

多少陰山子弟就是出身于湖州？湖州不僅是陰山基本盤，也是他們這些陰山子弟的故土……鄉(xiāng)親父老都生活在這片地界。

嘎吱一聲，朱門重新打開，那兩名陰山子弟的臉色變得輕柔許多，向內(nèi)攤手道：“請，三位師叔已在議事廳等你。”

紅如玉草草抱拳，急步入門，直奔議事廳而去。

可還沒走到議事廳，她便已經(jīng)聽到嘈雜的爭吵聲，直至她走入議事廳，里面的聲音才陡然消失。

三名白衣師叔坐于右手，三名黑衣師伯坐于左手，而在最上的，則是兩名長相一模一樣的紅衣老嫗。

這些人往常都不是她所能接觸到的，能坐在這里的人，保底劫波尊起步。

眼瞅著紅如玉進來，那始終耷拉著眼皮的老嫗，眸光陡然亮堂幾分，她呵呵一笑：“這就是西堂門子老十六的弟子吧？還是第一回見著……”

“來，別拘禮，自己找個位置坐下。”

這話一出口，議事廳里的人全部朝她望來，眼神清一色的嚴肅警惕，甚至還有那么點威脅意味在。

紅如玉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才要行禮回絕，便聽老嫗沉吟一聲，呵呵直笑。

“嗯……瞧我老婆子這記性，都忘了跟你說……”

“這左邊黑衣的是山陰五堂的堂主，右邊白衣的是山陽四堂的堂主，陽面平山堂沒有劫波尊往上的能手故而缺席，陰面閻君堂、六都堂的能手被派去別州坐鎮(zhèn)了，故而缺席。”

“哎……你們這整天吵來吵去的，我老婆子也不能決斷。”

說著，她扭頭朝那坐于右側(cè)首位的白衣青年輕嘆一聲：“懷老六，你說等朝廷派人，可這朝廷現(xiàn)在哪里還抽的出人手來？兗州、亭州、秦恩亭，三個地方都在點火，北邊又有槐州兵變，他從哪兒管去？你主張打通一面，放棄湖州城，轉(zhuǎn)守永安府，這湖州等朝廷來再談收復……這要等猴年馬月去？”

她再轉(zhuǎn)頭，望向左側(cè)首位的黑衣老者：“孟三爺，你是主家的人，講話自然是有分量的。可死守湖州……咱們這幾個老不死的，能禁得住紅巾軍的兵鋒么？哎……終歸到底，你們兩邊的決策都是差人，要是人夠，選哪邊都沒問題。”

她一邊說，目光若有若無的飄向紅如玉。

便聽她話音落下，右側(cè)的懷老六陡然拍案站起，死盯著和他對手的孟三爺?shù)溃骸懊先隣敚∧闶侵骷遥覒亚鹛米匀痪茨恪！?

“可死守此地，咱們門下子弟的命誰來管？守不守的住還是兩說，屆時湖州城淪陷，陰山不知要少多少門子！”

孟三爺陰森一笑，自顧自的飲下一杯茶：“又不是獨你們犯險，我孟家今次也來了半數(shù)人馬，就是族里年輕子弟都來了二三百人，你們危險，難道我孟家就不危險？”

“而且懷老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著什么算盤，你要真在乎陰山門子的存亡，就不會把你懷丘堂的人放在永安府，讓其他門子的人頂在前頭送死。”

這話顯然刺到懷老六，其又猛的一拍桌案，怒喝一聲：“孟老三！永安府為湖州城之側(cè)翼，重要性你不是不知！再說，你孟家就真想守這湖州城么？是這湖州城下的古神像釣住了你，你孟家怕這神像別落，真以為我不清楚么？！”

“好了！”

首座的老嫗齊聲喝道，而后將視線一齊轉(zhuǎn)向紅如玉。

“好了……同樣的話，你們都吵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還是聽聽這小輩帶來的消息吧。”

她呵呵一笑：“娃娃，你要選哪邊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