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語氣森寒的崔玉，龍臣君心下不由升起一些寒意，這種寒意的根本，便是來自于崔玉能侃侃而談，將其動機反推的如此輕易。

可崔玉的言語并未停止，反而還在進行推測，他回眸望去，卻見崔玉眼中一片深邃，眼白完全沒有，瞳孔中的黑色反倒是像顏料一般渲染而出，將眼白部分盡數遮蓋。

“你……”龍臣君愕然道。

“得到這份信息，他會先驚怒不已……他看得出我們的算計，但他無力去反制，若是一動不動，任由螭龍君還活著的言語發酵，伏龍澗下的水族會變得動搖，這對他來說不利……所以，他一定會來。他還能通過我們重復的露面次數猜出整件事可能存在的虛構性質……可他越是能猜，越是聰明，他就越是好奇……這整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不……他不好對付，他的手上肯定還捏著一張底牌……可這幾天底牌是什么呢？”

崔玉眼皮瘋狂打顫，眼眶處的肌肉因思考的過度而跳動不停，他陷入了胡同……猜不出這底牌是什么。

驀地，崔玉整個人渾身一震，緊跟噴出一口烏黑血水，眼中黑色漸漸退散，眼白也重新占據高地。

他的氣息逐步變得正常平穩，只是相對之前，要萎靡一些。

不等龍臣君開口問詢，崔玉率先漠然道：“不好意思……失態了。”

他手指輕輕顫抖，似乎心底正處于極為興奮的狀態。

原來……武覺并非只能用于戰斗，也同樣可以用在思考……但這也正常，天陰殘魂從一開始就說過，武覺的狀態，用前世的言語講，便是心流。

心流可以適用在任何地方，思考更是心流發揮的主場……只是他沒想到，這種透支一切用來思考，會對身體產生如此大的影響。

龍臣君淡然搖頭：“我只想知道是否會對接下來的行動有所影響。”

“不，不會。”崔玉輕聲道。

“不過……他來了。”

說罷，崔玉將目光投向看來靜寂的水面，便見其上波濤突然開始涌動起來，拍打出一股又一股更為深切的惡臭。

而在這惡臭之下，一個身影正在一股紫色霧氣的遮掩下緩緩凝聚。

一聲冷冽的譏笑隨之響起：“兩位……你們難道……有資格參與這場宴席？”

“螭龍君和你們的主子沒來？還是說這一切不過是場騙局……而你們……只是兩個騙子？”

身影半虛半實，藏在一團紫色霧氣里，飄忽不定，可任誰都能從話里聽出他的身份——正是敖珺。

龍臣君正欲開口，卻被崔玉一手攔住，便見他唇角勾笑，鎮定道：“我家主上與螭龍君自然在此……不僅在，還等候世子多時……”

說罷，他一只手暗暗捏在蛇青帶來的晶石上，不過剎那，一股強橫悠遠的氣息彌漫開來，覆蓋整個伏龍澗地帶。

龍臣君瞳孔微縮，雖然慢了一點，卻也以最快速度捏住晶石，催動氣息模擬。

很快，又一道稍弱的氣息逸散而出，可相比崔玉的悠遠，更帶上一些尖銳的鋒芒，直逼敖珺。

被這兩股氣息驟然鎖定，敖珺身形下意識向后飄忽出一段距離，沉默不語的盯著兩人看。

他在思考……感受，思考這兩人從開始到現在的作風、言語、行為，感受這兩股氣息的真假、虛實。

前者，他只能說兩人滴水不漏。而后者，他卻感覺出了稍許不對勁，這兩股氣息唯有后發的那道他相對熟悉一些……那股氣息明顯和古鏡上螭龍君的相似，卻也僅僅只是相似，其中還帶有些許的雜氣……

見敖珺沉默，龍臣君眉頭下意識有些皺起，卻又在崔玉不經意瞥來的目光下迅速松開。

這一切雖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可卻還是清晰的被敖珺捕捉到，其低哼兩聲，直沖龍臣君道：“龍臣君……咱們也算得上是老對手了……你不妨給我句真話，你們今日所為……是不是想要殺我？”

崔玉才要開口，可敖珺一道殺機凜冽的目光徑直橫來：“羊……我不是在問你。”

“如果你要代為回答，我便只能認為你們在欺騙我。”

崔玉眼睛一瞇，毫不避讓，硬懟了上去：“你的認為并不重要……它改變不了事實，現在……和你的交流一切從我，你可以選擇繼續交流，也可以馬上縮回你的水底。”

“但我必須告訴你……你的機會僅此一次，若你選擇后者，我主可不會留有任何情面……之所以給你一次交談的機會，不過看在靈蛟王的面子上……你可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任何自證和軟弱，都會帶來更深的懷疑，必須將壓力給到對手，而不是留給自己進行蒼白的自證，除非螭龍君和那不存在的主上真能現身說法。

龍臣君也正是犯了這個錯誤，他急了……敵還未動，他便自己感受到了壓力，而這自覺壓力的皺眉，便讓他成為了敖珺的突破口和目標。

果然，在崔玉這一席話后，那深紫煙霧漸漸消散，敖珺真身徹底顯現，他立在水面上，一雙青綠的毒眼冰冷看來。

“現在……我是否有誠意了？”

崔玉悠然一笑，緩緩頷首：“有……當然有……”

可一句未落，他下一句話馬上暴喝而出：“動手！”

霎時間，敖珺臉色驚變，幾乎下意識的便向后沖，緊接身形調轉，直奔水下而去。

可龍臣君速度不慢，一道龍吟聲起，一條修長白龍憑空浮現，龍尾曳江，將周遭水面盡數攪亂。

同時，崔玉身上龍衣震蕩，一道清亮龍吟響起，禁制以一種極為離譜的速度彌漫來，籠罩整個伏龍澗水面。

崔玉與龍臣君對視一眼，二者異口同聲朗喝道：“遵我主螭龍君敕令，今夜禁海！”

敖珺面上猙獰，扭過頭去，森然喝道：“豎子！竟如此欺我，螭龍君早已死去，那主上也并不存在，一切盡是你二人誆騙！”

可他話音尚未落定，便見一身影踏浪而來，那是一黑臉大漢，手中還拎著一桿金晶鐵棒，而在其后則是又一體態修長的白面書生，便聽那白面書生溫潤輕笑：“蛟世子……好久不見。”

敖珺面上的猙獰轉眼便被驚駭替代，他伸手指著這二人，全然說不出話來：“你……你……你們……”

更為恐怖的是，當那白面書生一眼望來，他只感覺一陣罡風掠過，緊隨其后，一股天地威壓頓時傾塌而下，他的法門……他的修為，一切都被壓在谷底！

他是徹底慌了，對死亡的感受從未如此清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