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劉晟眉頭皺了皺,又敲了兩下門。
五感延伸,剎那間捕捉到門后的啜泣聲,戛然而止。
屋里有人。
但似受了驚嚇,不肯開門。
這時候,旁邊鄰居家沖出一漢子。
二十出頭,牛高馬大,面相敦厚,手里提了根棍棒。
見得劉晟,他先是一愣,手下緩了緩,警惕道:
“你找誰?”
“賀老頭看來真出事了!”
劉晟眼角微動,主動亮出腰牌:
“緝妖司劉晟,前來拜訪賀老。”
說著,他拎起手里的禮品示意。
“原來是緝妖司的人。”
漢子精神大振,連忙問道:
“可是聽說了賀老前夜的遭遇,來給他治傷的?那個賊抓到沒有?”
前夜,賊?
這時間,也太巧合了!
難道是…徐家?
劉晟心思轉動,嘴上卻是說道:
“我想先看看賀老,問下情況。”
“那是,應該的。”
敦厚漢子連連點頭,上前敲門,口中大聲嚷道:
“月娥開門,是你爺爺的同僚,不是壞人!”
片刻后,大門打開,門后鉆出一個小腦袋。
十三四歲,五官清秀,眼睛紅腫,臉上淚痕未干。
身上葛布襦裙有幾分舊色,腳下黑布平底鞋上,泥印斑斑。
“緝妖司的人?”
小姑娘打量了劉晟一眼,臉上寫滿了警惕:
“我不認識你。”
賀老頭就一個孫女,沒別的親人了?
劉晟臉上浮起和煦的笑容,將腰牌遞了過去:
“這牌子上的字,是你爺寫的,總該認得吧?”
“是我爺的字。”
賀月娥低頭辨認一番,小臉上的緊張放松不少,遞回腰牌后,就悶聲在前帶路。
劉晟跟上,卻見那敦厚青年,也跟著一起進來,手里棍棒不放。
看來這人和老賀家關系不錯。
劉晟心思轉動,也不管他,跟著賀月娥進屋。
迎面撲來一陣血腥氣,混雜著濃郁的草藥味,腥臭刺鼻,令人不適。
以及……
沉重的呼吸聲,好似破口的風箱,“刺啦刺啦”。
傷得很重!
劉晟雙眼登時瞇了起來。
床榻上,老賀面容枯槁,面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眉骨迸裂凹陷,左眼只剩個血窟窿,左耳糊滿紫黑血痂…
白胡子上,還有大片暗紅血跡。
左手腕骨斷折,被木板夾著,胸腹袒露,敷了一層黑黢黢的藥膏,邊緣滲出黃濁膿水。
短短兩日不見,這神氣活現的小老頭,竟快要死了一般。
“賀老,我來看你了。”
劉晟將禮品交給賀月娥,上前幾步,眼中虹芒閃爍,臉色隨即陰沉下來。
斷眉骨,瞎眼,聾耳,碎腕,肋骨斷了九根!
這傷勢,很眼熟…
就和那日,他痛毆徐經歷后,在其身上留下的傷勢一樣。
無須證據,劉晟就能斷定——
這就是徐家的報復!
不愧是城里的遮奢人物,這報復來得又快又狠…
好,好的狠!
“……劉小哥來了?”
床榻上,賀老頭僅剩的右眼轉動一下,嗓音沙啞,語氣低沉,沒了活力:
“那頭野馬精,稱重兩千三百多斤,共賣了一千四百五十二兩銀。
只可惜…
前夜我家遭了賊,銀票都被賊人奪走,就連老夫…也成了如今模樣。
這一千四百五十二兩銀,就當老夫欠你的。
月娥,把我讓你準備的東西,交給劉小哥。”
賀月娥低著頭,悶聲抱出一只木盒及一把長劍,遞給劉晟。
“盒子里,是我賀家祖傳的武學《青蛇劍法》,可一路修煉到臟腑境。
這把劍,名為‘青蛇’,摻了六兩風鐵,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如今都抵給你,作價一千四百五十二兩銀。”
賀老頭說了一大段話,氣力不濟,猛咳一陣,直到吐出一口血痰,才緩過勁來。
他獨眼泛淚,透著一絲哀求,呼吸急促:
“你我兩家…就此兩清,可否?”
劉晟默然,眼珠轉動,近乎三百六十度視野籠罩整個屋子……
所有人的神態、細節,盡收眼底。
賀老頭表面客氣疏離,眼中卻暗藏哀求…
他如今這般模樣,若還留著秘籍和寶劍,必會引來殺身之禍。
賀月娥緊絞雙手,咬緊下唇,眼中的悲憤、茫然。
祖父突遭橫禍,她心中悲痛,對那賊子萬分憤恨,對將來茫然無措。
還有這敦厚青年…
“好。”
劉晟點了點頭,又道:
“可有筆墨,某愿立字據為證!”
賀老頭獨目閃爍感激,看向旁邊的孫女:
“去拿。”
賀月娥應了聲,很快就端出筆墨紙。
劉晟提筆醮墨,正要書寫——
旁邊就響起一道喝止聲:
“且慢!”
敦厚青年提著棍棒上前,臉上堆滿怒意:
“賀爺爺家的《青蛇劍法》,是中乘武學,市價至少一千兩銀。
青蛇劍,是利器級的寶劍,神兵閣里…利器的售價,就沒下一千兩的。
這兩樣東西,合計價值超過二千兩銀!
再說,那賊人盜取銀票,與賀爺爺有甚干系?
他與賊搏斗,都傷成這樣,你卻還要拿走賀家祖傳之物,實屬趁人之危…”
劉晟恍若未聞,筆走龍蛇,三兩下就把字據寫好。
“你還有沒有良心?”
敦厚青年怒了,沖上前,怒斥道:
“我就不該讓月娥放你進來!”
“你怎么對《青蛇劍法》和青蛇劍…的售價,這么清楚?”
劉晟將字據交給賀月娥,又從她手里接過木盒和長劍,輕笑一聲:
“再說良心,又值幾個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人賀老爺子執意如此,哪輪到你一個外人,說三道四?”
“你……”
敦厚青年氣得面皮發紅,卻啞口無言。
劉晟斜了他一眼,轉頭看了眼賀老頭,見他已闔上獨目,便告辭而去:
“賀老好好養傷,某告辭了。”
人剛到院子,身后屋里就響起那青年的憤懣聲——
“此人趁火打劫,毫無憐憫,不是好人!”
“依我看,這人與那賊人必是一伙,圖謀你們賀家的武學和寶劍!”
“月娥別怕,有我牛強在,必不會讓歹人再傷害你和賀爺爺…”
……
片刻后,牛強(敦厚青年)離開賀家,回到自家屋里。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換了身長衫,頭戴斗笠,匆匆出門,直奔城南而去。
他家院墻上,一只普普通通的山雀,用嘴啄了啄羽毛,蹦跳兩下,旋即飛起,遠遠地…
跟在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