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孫,能回家了?”
劉阿婆甩了甩手,在下擺上擦了下,臉上的褶皺都淡了幾分。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來城里不過短短幾日,她就想家了。
昨天孫子徹夜未歸,雖未明說,但她大約是猜到了。
可她一個婦道人家,老眼昏花,能有什么辦法?
提心吊膽,一宿沒睡…
好在菩薩保佑,天剛剛亮,乖孫就回來了。
而且,還帶來了好消息,能回家了!
歡天喜地,都不足以形容她此時的心情。
不僅是為了能回家,而是…那件事解決了!
咱乖孫沒事啦!
“再有幾天,就得交夏稅了,得回去?!?
劉晟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玉娘,目光滾燙。
通宵練功,我火氣很大!
尤其昨夜還多了“虎猛”的加持…
火上加火,整個人都炎了!
玉娘如被電觸,咬了咬唇,慌忙低下頭,霞飛雙頰,連脖子根都紅透。
“叔,我們以后還能來城里玩嗎?”
這時,二丫上前,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記事以來,她從沒住過這么好的房子,吃過這么多好吃的……
這幾天,就好像是做夢一樣。
“能吶,怎么不能,說不定,以后我們就住在城里,不走了?!?
劉晟低頭,伸手摸了摸她腦袋。
自打她娘進門后,每天都沒餓著她,小家伙比之前長胖了不少,膚色也白嫩了許多……
可可愛愛。
相比之下,狗娃還是老樣子,瘦不拉幾,一臉羨慕地站在不遠處。
興許是年長幾歲,已經懂事,反而顯得有些生分。
這幾天的經歷,著實對他造成很大的沖擊。
往昔,他娘口中“沒用”的劉叔叔,隨便就能掏出十多兩銀,在城里租了院子,把兩家人都安置好…
米是雪白的精米,油是上好的豬油,鹽是雪白的霜鹽!
這樣的日子,好得讓他都不敢睡覺。
生怕一睜眼,就沒了。
不僅是他,他爹娘,同樣如此,拘謹了不少。
封建社會,壁壘森嚴,階層看不見,卻滲透到,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劉晟不喜歡這種感覺。
趙磊,畢竟是過命的兄弟,沒有他一直來的幫襯……
劉家早就過不下去了。
于是,他朝狗娃勾了勾手指:
“過來,叫我爹?!?
“???”
狗娃瞪大眼睛,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他娘,一臉困惑。
劉晟哈哈大笑,指了指臉色漲紅的趙磊:
“你親爹說過的,不信你問他。”
“你……我……”
面對自家兒子疑惑的目光,趙磊吭吭哧哧:
“我這不是…沒死嘛!”
“呸!”
趙家嫂子面色發紅,啐了一口,轉身進屋收拾去了。
鄉人粗鄙,三兩句葷話,接了地氣,關系也就轉回來了。
不多時,兩家人收拾妥當,一板車拉著,便直奔白水村。
劉晟拉得快,走得急,待會還得再回城一趟,給小奶虎買奶媽。
沒過多久,就來到了城門口附近,卻見那邊圍得水泄不通。
遠遠的,甚至能聽見“一千兩銀”“兇犯”“頭陀”等字眼。
“之前進城時,都沒有,是剛貼上去的?”
劉晟心頭一動,拉著板車上前。
走近一打聽,卻是官府貼了海捕文書,通緝兇犯,賞銀一千兩!
“一千兩銀!”
趙磊吸了口涼氣,眼神火燙。
他進山打獵,一年收入不過十來兩,這還是近年來,山里獵物多出不少的緣故。
一千兩銀,他一輩子都賺不到。
若是能抓了那兇犯……
財帛動人心。
他舔了舔嘴角,下意識地望向劉晟:
“晟哥兒?”
自劉晟從虎口把他救下后,他對劉晟就異常敬重。
尤其是這兩天夜里,他把當初情形復盤之后,這種敬重,就變成了敬畏。
晟哥兒,是有本事的能人!
跟著他做,準沒錯。
“先看看?!?
劉晟稍作遲疑,便點了點頭。
不是他貪圖那一千兩銀,而是先前聽到周圍的議論聲…
讓他生出一抹不好的預感。
獨臂,頭陀,兇犯…
特征也太明顯了!
果然,擠開人群,見到海捕文書上,那煞氣撲面而來的畫像時——
劉晟腦袋“嗡”地一聲,好似被雷劈中,瞬間陷入空白。
“…兇犯武嵩,青州陽谷縣人士!”
“…皇帝震怒,著懸鏡司限期破案。
懸紅三千兩,活捉者賞;擊殺者,憑首級領銀三千兩;提供線索者,酌情賞一百至五百兩不等…”
“…藏匿兇犯者,與犯同罪,舉家連坐!”
旁邊一老童生,搖頭晃腦地念著榜文,抑揚頓挫。
但劉晟,已經無心再聽下去了。
師父不愧是師父…
殺人都要殺得這么驚天動地!
完事后,還要醮血留名,生怕別人不知道!
秦五爺一家,見了閻王估計都要投訴受歧視…
沒給他們一家“留名”!
“乖孫…”
劉阿婆伸手抓住劉晟的衣角,老臉煞白,嘴唇發青,整個人都在哆嗦…
只感覺,天都要塌了一樣!
她不識字,但看得懂畫…
那兇犯的樣子,和乖孫的師父,有七八成相似!
這頭陀…
竟是殺官的兇犯,而且那官,比縣太爺都要大得多!
這可如何是好?
幫忙遮掩?
榜文上可是說,藏匿兇犯者,與犯同罪,舉家連坐!
可要是告官…
官老爺們,會信嗎?
更何況——
劉阿婆猛地轉頭,看向玉娘,老眼放出駭人的精芒…
分外嚇人!
當初就不該心軟,留了個隱患。
榜文上說,提供線索者,賞銀一百到五百不等。
但凡玉丫頭心中起一絲貪念,他們祖孫二人,恐怕就…
性命難保!
“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榜文左右的幾名捕快,注意到劉晟幾人的異狀。
當即驅趕民眾,走了過來。
還有一隊披甲的城門衛,迅速封鎖城門,又分人從左右包抄過來。
轉眼間,就把劉晟幾人,封堵在了城門口,左右不得靠近。
劉,趙兩家,都是本分村民,連縣城都沒來過幾次,何曾見過這般陣仗?
一個個腳下發軟,面無血色,戰戰兢兢。
便是趙磊,打獵見過血,也得扶住板車,才站穩腳,沒有摔倒。
“完了!”
劉阿婆心頭哀嚎一聲,眼中絕望。
她顧不得再看玉娘,只想著待會縱是拼了老命,給孫子搏個逃命的機會。
“你們近期見過這兇犯?”
說話的這人,約莫三十出頭,臉色蠟黃。
一身鴉青色窄袖盤領衣,胸前繡著“懸鏡”二字,袖口下擺暗繡暗紅“夔龍紋”。
“你說,其余人不得插嘴!”
他摸了摸唇邊的胡茬,一指玉娘,目光掠過劉晟,劉阿婆等人,眼神冰冷:
“否則,以兇犯同伙論處!”
“嗆!”
幾名捕快、城門衛刀劍出鞘,指向劉晟幾人,鋒刃貼膚,寒氣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