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為師便——”
“嗷嗷~”
劉晟正低眉吐槽,耳邊傳來一聲奶聲奶氣的虎吼…
他用眼角余光瞟去,就見師父懷中鼓動,接著探出一個小腦袋——
白色絨毛,黃黑兩色,額帶“王”字斑紋…
瞪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珠,怯怯地瞅著他。
一頭出生還沒幾天,剛剛睜眼的虎崽!
很瘦,幾乎皮包骨。
一陣風就能吹走。
劉晟本能地瞥了眼腳下的虎尸,心頭隱約有所猜測。
“這莫非是…天意?”
武嵩抬頭看了眼天,從懷里將虎崽掏出,捧在手心。
“嗷嗷嗷~”
小奶虎叫了兩聲,在他掌心舔了舔,旋即跳到地上,奔向虎精的尸體…
跌跌撞撞,摔倒了好幾次。
“嗷嗷~”
片刻后,小奶虎來到虎尸旁,叫聲越發急切,甚至用小腦袋去頂,想讓虎精重新站起來。
“我出來時,在一處石縫中,發現了它,安安靜靜,不吵不鬧。
當時有一頭牛犢大小的山貓精,就在不遠處,已經發現了它。”
武嵩似乎忘記了收徒,看著“嗷嗷”叫著,圍繞虎尸打轉的小奶虎,語氣平淡:
“那山貓精肚子里另有一頭乳虎殘尸,而虎穴在二十丈外…”
說著,他看了眼劉晟,意味深長。
啊?
所以,這虎精和它老婆,一胎生了三個?
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又不是我的種…
劉晟有些懵逼,百思不得其解。
“母虎一胎通常產下二子,偶有第三子,也大多因奶水不足,而其先天孱弱,而將之叼離虎穴,自生自滅。”
武嵩看了眼小奶虎,它正靠著虎尸悲嚎,琥珀眼里滿是淚水。
“被遺棄的乳虎,若能存活下來,其性更兇,其爪更利,便是傳說中的…”
“彪。”
劉晟接過話頭,臉帶震驚。
他想起原身當初讀書時,有一日那私塾先生曾教過一句話…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辛酉雜識》有云:彪,獷惡,能食虎子。
說的便是“彪”,這一虎中異種,生來兇惡,會吃掉同窩的兄弟姐妹。
故而母虎生下彪后,通常會將之遺棄荒野,任其自生自滅。
這小奶虎瘦成了皮包骨,看來打出生那天起,就沒吃過一天母乳。
也不知,它是如何活下來的…
而且,它還記住了虎精的氣味?
為父喪哀嚎,哭泣…
一點也看不出,古籍上所說的兇暴乖張。
“嗷嗷…”
就在這時,那小奶虎哭夠了,渾身抽搐哆嗦,緩緩來到劉晟腳邊。
在他褲腳上蹭了蹭,又扭頭看向虎尸,向他示意。
琥珀色的眼珠,閃閃發亮。
啊?
劉晟愣了下,轉頭看向武嵩:
“師父?”
“何事?”
武嵩轉過頭去,給了他個后腦勺。
但劉晟有“雀目”天賦在身,視野近乎360度,分明看見師父嘴角飛快隱去的…
嫉妒!
啊,這……
劉晟低頭看向小奶虎,和它四目相對。
都怪你這小家伙,生得這么可愛,害我師父都吃我醋了!
“嗷嗷~”
小奶虎眼珠閃動,奮力吼出一聲,然后…
一屁股坐在劉晟腳上。
賴定了。
“它讓你葬了虎尸。”
最后還是武嵩看不過眼,開口提醒。
“嗷嗷~”
合著你在演賣身葬父的戲?
劉晟好氣又好笑,暗嘆這小奶虎靈性十足。
彼等生來便是異種,長大后,或許便能水到渠成地成為精怪。
片刻后,劉晟徒手刨了個深坑,把虎精尸體埋葬。
小奶虎堅持到最后,看著虎精下葬,然后四肢一攤,睡在了劉晟腳邊。
它才出生沒多久,正是瞌睡的時候。
“師父…”
劉晟求助似的看向武嵩,他雖也喜歡這小奶虎,但是…
師父的刀更嚇人!
“我救其性命,將其帶離險地,它卻對你如此依戀,看來是與你有緣…
你且養著吧。”
武嵩猶豫了一下,開口拒絕,最后又猜測道:
“或許是你身負‘虎骨’,讓它生出親近之意?”
八九不離十了。
我這“虎骨”,可是來自它爹。
如此說來…
倒是有這一層因果。
劉晟訝然,伸手將小奶虎抱起,塞入懷中,低眉順眼道:
“弟子謹遵師命!”
“走。”
武嵩心里悶了口氣,偏偏發作不得。
他臉色一黑,袖子甩動間,人已出現在二十余丈外,再一轉眼,就已在沒了蹤跡。
“師父,等等我!”
劉晟嘴角翹了翹,兩腿邁開,追了上去。
這一跑,他就敏銳地感知到了不同——
腳下像是裝了彈簧似的,稍稍用力,就彈了出去。
力量發于骨骼,通過筋膜,調動每塊肌肉,層層傳遞,節節貫通,協調統一…
內耗近乎于無!
之前沒得“斑斕巨虎”化身時,他有蛇形,擅長在狹窄地帶,騰挪輾轉。
而此刻,無論險坡,坦途,林地,灌木,溪地等…
他都如履平地!
奔跑,跳躍,轉向,騰空,前撲,后翻…
無所不能。
他沒有刻意為之,完全是一種本能…
一種屬于山林之王的本能!
比來時何止輕松了十倍百倍!
爽快!
他跑著跑著,白水村已然在望,就連師父的背影…
還是看不到!
等他帶著滿身草木的清香,來到家中老屋,就見武嵩已經提著一只母狗等著了。
這母狗剛剛產子不久,奶水正足,大半夜被提過來,也不吵鬧,乖得很。
劉晟看了眼武嵩那張刀疤臉,連忙低頭將小奶虎遞上去…
這世上,只要你夠兇夠狠,畜生都會跟你講道理。
不過,狗乳喂虎只是權宜之計,明天去縣里看看,有沒正在產奶的異種賣…
不行的話,就得去山里找找。
您老人家,可真會出題!
劉晟幽怨地看了武嵩,卻見他一本正經地給小奶虎喂奶,寶像端莊…
對劉晟的眼神,一無所知。
好在,先前從童家搜刮了一大筆銀子,花個幾百兩,給小奶虎買個奶媽…
也是很奢侈的。
我都沒生娃,就開始帶崽了!
才十六歲,還在吃奶的年紀…
“為師出身…景陽山,黑虎禪院。
當年,你師祖言我塵緣未了,故只出家不剃度,為寺中俗家弟子,持行者戒…”
武嵩聲音低沉,眼神飄忽,似陷入過往的記憶中。
火光下,他僧衣染血,胸前白骨佛珠,盈盈發亮。
夜風吹開了他了亂發,刀疤盡頭兩側臉頰上,依稀有青黑字跡…
黥刑!
大虞五刑(墨、劓、剕、宮、辟)之一。
通過刺刻文字,并涂以“附骨蛆”汁液,使印記永久留存于皮面上,以此標識罪犯身份,便于官府稽查。
這印記乃是附著于骨上,縱使削去皮肉,亦會重新長出,唯有用專門的藥水,才能洗去。
黥刑者,必罪大惡極。
師父,您當年究竟做了什么“大事”,被官府如此對待?
殺人?放火?
還是…聚眾造反?
咱現在,斷絕師徒關系…
還來得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