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后面的林子中。
一頭刀尾青雀俯沖而至,爪下赫然提著一人,搖搖晃晃,跌跌撞撞。
對不足半斤的刀尾青雀來說,提著一百五十多斤的重物飛出十來里路,已是強弩之末。
“啪嗒!”
到了空地前,青雀松開爪子,將在白霧中,變回劉晟的模樣。
“呼呼呼…”
他喘著粗氣,一副被榨干的樣子,手腳酸軟酥麻,都走不動路了。
刀尾青雀雖然是異種,但并不以力量見長,能把趙磊囫圇帶回來,已經相當不容易。
雖然,途中磕磕碰碰…
“嘶~”
這時候,鼻青臉腫的趙磊蘇醒過來,只覺身上到處都痛,就好似…
被一群牛馬從身上踩了過去。
他環顧左右,見到劉晟后,臉色一變:
“阿晟?你也沒逃過去?”
“你沒死!”
劉晟轉頭看向黑風山方向,眼神凝重,口中卻是大概講了下情況。
當然,中間多有春秋筆法,只說后來林子里躥出一條黑蛇,和那老虎殺作一團,而他趁亂帶著趙磊逃走。
“吼—!”
就在這時,黑風山上再次響起巨大的虎嘯聲,隱約帶著幾分悲意。
聽其方向,似乎到了黑風山邊緣,距離村子也不過七八里。
林中鳥雀驚飛,村里的狗子紛紛夾著尾巴亂叫。
“是那頭老虎精!”
趙磊打了個哆嗦,眼神有些古怪:
“我怎么感覺,那家伙,好像…很悲痛?”
人家死老婆了,當然心情悲痛。
劉晟翻了個白眼,神色越發凝重。
當時走得急,散落的獵具和獵物,都沒來得及收拾。
以老虎的嗅覺,尤其是一頭成了精的老虎,循著獵具上遺留的氣味找來…
也就一兩天的事。
哪怕他之前變作刀尾青雀,將趙磊提到半空帶走,都無法遮斷。
關鍵是,他不敢賭。
畢竟,他如今可不是孤身一人。
如今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先去城里避避風頭。
“去城里?可這銀子…”
趙磊知道原委后,也有些意動,但隨后就潑了瓢涼水。
城里花銷可不比村里,哪怕最便宜的客棧,一人一天也得八九文錢。
兩家人七口人,光是這一筆錢,就得幾百文。
這還是去睡最便宜的大通鋪。
眼見著夏稅都沒著落,哪還有錢花在這上面?
“錢的事你甭管,現在那老虎精以為是我們殺了它老婆,鐵定不會放過我們。”
劉晟冷靜地分析一番,直視趙磊:
“你家的屋子,能擋得住它?”
趙磊頓時不說話了。
先前那頭母虎不過是異種,就已經如此恐怖,山里那頭公虎,可是成了精的!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
劉晟不給他猶豫的機會,當即拍板決定。
若是趙磊還不肯,他將會獨自帶著阿婆,玉娘母女去城里避禍。
畢竟,仁至義盡了。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若是今天不走,就要直面那頭…
因為死了老婆,而恨他入骨的老虎精!
以他如今的實力,除非舍棄阿婆,玉娘她們,否則…
根本活不了。
正好在城里避避風頭,順便完成對“鐵鱗蛇”的推演。
若是順利,將這個化身推演到精怪級…
就不用再躲這頭老虎精了。
趙磊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相信劉晟,跟著一起回到村里。
此時村里鬧作一團,雞飛狗叫,家家戶戶都躲在家中,閉門不出。
如此,倒是正方便兩家人行動。
不多時,兩家人就先后出了村子,匯合后,直奔縣城而去。
“乖孫,究竟咋回事,你讓阿婆有個準備…”
板車上,劉阿婆抱著一個藍布褡褳,神色還算鎮定。
先前劉晟到家后,二話不說的就啟出板車,將她和玉娘母女抱上板車。
在她再三堅持下,才收拾了個褡褳,里面裝了全部家當,房契和銀票。
旁邊的趙家嫂子,默不作聲的抱著狗娃,一臉感激地望著拉車的劉晟。
她先前已經得知,是劉晟拼死從虎口救下她男人,是他們一家的恩人。
要不然,長根叔,二牛他們兩家如今的境況,就是他們母子的明天。
“山上那頭老虎精不太對勁,我們先到城里避一避…”
劉晟隨口應了句,拉著一板車三大兩小,走得飛快,看得旁邊走路的趙磊眼皮直跳。
板車上坐著的雖都是婦孺,可連人帶車,也有將近三百斤。
可劉晟卻跟個牲口似的,拉得相當輕松,連氣都不帶喘一下。
這小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
貌似前陣子,他家還窮得揭不開鍋,自己看他可憐,還特意網了幾只山雀送過去…
“去城里避一避也好,老婆子我都好久沒進城了…”
劉阿婆人老成精,一聽就知道劉晟另有原因,當即不再追問。
等到了城里,見著寬敞的街道,道旁林立的酒樓,客棧,茶鋪,醫館,賭檔…
幾個婦人明顯拘謹起來,左顧右盼,連交談的聲音,都壓低了幾分。
生怕身上的“土氣”,被城里人看不起。
就在這時,前方的主干道上傳來一陣喧嘩。
“是獵獸師!”
“…好家伙,這些狼怪比牛都大…”
“真威風,我也想當個獵獸師…”
“就你?給妖怪塞牙縫都不夠!”
…
人群蜂擁而去,擠得滿滿當當,把路都堵了。
劉晟無奈,只好帶著眾人上前。
就見一隊持刀提槍,背負弓箭,煞氣騰騰的男女,護在一輛板車左右,緩緩前行。
這板車足有三四丈寬,占了主干道一半,上面拖著幾頭狼怪的尸體,毛發深青,個頭比水牛都大,血腥撲面。
劉晟在人群中聽了片刻,就了解了大概。
近幾年來,各地獸災頻發,異獸、精怪似雨后春筍般涌出,造成嚴重傷亡。
朝廷前年成立了緝妖司,并頒布了靖妖令,向民間武師發出懸賞。
獵獸師,是緝妖司的外圍成員,協助捉妖力士剿殺妖物。
“緝妖司?”
劉晟眉頭挑了挑,若有所思。
等到入住客棧,已是傍晚時分。
…
次日。
他找牙人在城墻邊上的菜園巷租了個小院子。
這里地處偏僻,少有人來,價格相對便宜,六間破舊的瓦房,一個月的租金也不過200文。
三個月起租,共計600文。
對趙磊一家來說,無疑是一筆極大的開銷,但對劉晟而言,完全可以承受。
買好足夠十天半個月的柴米油鹽,鍋碗瓢盆,兩家人算是正式安定下來。
直到這時,玉娘母女,趙磊家的還像是做夢一般…
這就,住到城里了?
她們這輩子都在村里打轉,入城時見到的繁華,好似做夢一般,讓她們自慚形穢。
何曾想,竟然能在這城里,租個院子住下來!
哪怕,只住幾天,那也是了不得的事!
于是,再看向劉晟的目光里,不知不覺就多了一絲敬畏。
尤其趙家嫂子,對她男人屢屢幫襯劉家,曾頗有微詞,此時卻是暗自慶幸…
劉家叔叔,是個有本事的人。
對于眾人心態變化,劉晟無暇顧及,他現在一心念著推演“鐵鱗蛇”。
童家和老虎精的威脅,如鯁在喉,而避禍只是暫時的——
他們在官府的戶籍關系,還是白水村的村民。
交夏稅時,還得回村去。
否則,會以逃戶論處。
留給他的時間,其實不多了。
安頓好后,已是天黑。
兩家人吃了個簡單的晚飯,就各自歇息。
夜里,玉娘熱情似火,唇槍舌劍,格外主動。
劉晟猜到了幾分,這里人生地不熟,他是她唯一的依靠,怕被厭棄。
于是,只能傾囊相授。
再授!
三授!
直到授無可授!
也就加持了天賦【蛇形】,不然…
腰都要斷了。
…
清早起來。
吃過早飯,交代一番,劉晟就借口打探消息離開。
等出了城,往官道旁的林子一鉆。
幾個呼吸后,一只刀尾青雀就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