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鞭梢直指那粉衣女子，聲音陡然拔高。

“——是那吃人的狐妖？！”

其實高書蘭哪能看出什么破綻？

只是見平日圍著自己打轉的柳哲、趙云澤，此刻都直勾勾盯著那女子，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頓時妒火中燒。

這才借機發難。

“書蘭妹妹多慮了，”柳哲癡癡望著女子含淚的美目，只覺心頭酥麻，“這般嬌弱女子，怎會是......那吃人的狐妖。”

趙云澤喉結滾動，竟也鬼使神差地點頭附和。

這對冤家此刻倒是難得一致。

“好啊！”

高書蘭氣得跺腳，活像只炸毛的野貓。

“話本里都寫了，狐妖最愛扮可憐女子！這深更半夜的......此女突然出現，你們就不覺得奇怪？”

她越說越激動，鞭子在空中抽得噼啪作響。

“你們這些色迷心竅的蠢貨！”

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應和。

那粉衣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樣，早勾得他們心尖發顫。

“冥頑不靈！”

高書蘭怒極，突然揚手就是一鞭！

蟒皮軟鞭如毒蛇吐信，“啪”地抽在女子肩頭！

“啊！”

女子應聲倒地，羅衫撕裂處，一道血痕觸目驚心。

“高書蘭！你瘋了嗎？”

柳哲厲聲呵斥，一個箭步沖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子，聲音瞬間溫柔了八度。

“姑娘別怕，我這就給你包扎。”

他指尖剛觸到女子肌膚，忽覺一陣異香襲來，整個人便如墜云端。

“這位公子...”女子睫毛輕顫，淚珠欲墜，“奴家真的不是狐妖。”

柳哲只覺心頭一熱，脫口道：

“我信你！”

“摸夠了沒有？”

高書蘭的冷笑如冷水澆頭。

柳哲這才驚覺自己的手還搭在女子肩上，慌忙縮回時，指尖殘留的溫軟觸感讓他耳根發燙。

“姑、姑娘恕罪，在下絕非有意冒犯。”

“無妨的。”

女子聲若蚊蚋，羞怯地抬眼一瞥，又迅速垂下。

這一眼看得柳哲魂兒都飛了半邊。

“好一對璧人！”高書蘭氣得渾身發抖，鞭梢直指二人，“不如就在這荒山野嶺拜了天地，省得夜長夢多！”

“高書蘭！”

柳哲怒而起身。

“怎么？我說錯了嗎？”

高書蘭揚鞭欲抽。

就在二人劍拔弩張之際，一直沉默的賀翔突然橫插進來。

“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為何深夜至此？”

不待女子作答，柳哲已怒目相向。

“賀頭領這是何意？”

“公子莫急。”女子輕扯柳哲衣袖，柔聲道：“奴家姓張名巧巧，家就在三里外的山腰。今日采藥遇了劫匪，方才趁他們熟睡逃出......”

說到傷心處，又是珠淚漣漣。

“可有人證？”

賀翔緊逼不放。

“荒唐！”柳哲暴怒，“難道要她回去找劫匪作證不成？”

話音未落，林間突然炸響一聲暴喝。

“小賤人原來在這兒！”

眾人駭然回首，但見一個黑臉虬髯大漢提刀沖出，見到柳哲便獰笑。

“小白臉找死！”

刀光如匹練斬下。

柳哲呆若木雞，眼看就要命喪刀下——

“公子當心！”

張巧巧失聲尖叫。

千鈞一發之際，賀翔閃身上前。

“鐺——”

金鐵交鳴震得人耳膜生疼。

黑臉大漢的刀脫手飛出，賀翔的刀鋒卻去勢不減，“噗”地沒入對方心窩。

“你...”

大漢嘴角溢血，轟然倒地。

賀翔抽刀轉身，噴涌的鮮血頓時澆了柳哲滿臉。

“嘔——”

柳哲癱軟在地，面如金紙。

溫熱血漿順著下巴滴落，在他華貴的錦袍上洇開朵朵紅梅。

“大俠請看，這就是劫匪之一。”

張巧巧指著地上尸首，聲音里還帶著幾分驚魂未定的顫抖。

賀翔盯著那具尸體，眉頭緊鎖，卻再難找出破綻。

趙云澤趁機上前。

“巧巧姑娘離家多時，想必家人早已憂心如焚。不如讓在下護送姑娘回去？”

“這...會不會太麻煩公子了？”

張巧巧低頭絞著衣角，眼波卻悄悄流轉。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輩本分！”

趙云澤挺直腰板，說的大義凜然。

柳哲見狀，顧不得滿身血污，踉蹌著爬起來。

“我也同去！”

方才還同仇敵愾的兩人，轉眼又為誰護送佳人爭得面紅耳赤。

最終眾人決議一同前往，浩浩蕩蕩跟著張巧巧沒入山林。

待眾人走遠，陸羽踏著露水現身。

月光下，本該躺著尸首的地方，竟只剩一截枯木。

“呵，好精妙的障眼法。”

陸羽指尖掠過木樁上殘留的妖氣，眼中精光閃動。

他身形一晃，已循著霧燭的指引追入密林。

透過霧燭的“眼睛”，真相令人毛骨悚然——

走在隊伍最前的哪是什么佳人，分明是只通體雪白的狐貍！

它每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梅花狀的腳印，還時不時蹦一下。

而高書蘭等人眼中，看到的仍是那個弱柳扶風的女子。

————

三里山路轉眼即逝。

白狐忽地停在一處幽深洞窟前。

它人立而起，前爪對著虛空輕叩，竟作敲門狀。

洞內立即傳來“嚶嚶”回應，四道白影魚貫而出——竟是一只成年母狐帶著三只幼崽！

它們親昵地互相蹭著脖頸，發出歡快的嗚咽。

“五只狐妖？！這怎么可能？”

陸羽瞳孔驟縮。

須知，成妖需要過兩關：啟智和納靈。

這兩關并無先后之分，即可以同時進行，也能先啟智，或先納靈。

其中，啟智最難，畢竟尋常野獸蒙昧，靈智先天混沌，要想成功開啟靈智，非大造化、大機緣不可。

哪怕是靈性十足的狐貍、黃鼠狼想成妖也并非易事，上萬只中也難成功一只。

眼前這窩白狐看似平平無奇，并無特殊血脈，怎會全家成精？

“除非...”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幽深洞穴，心跳陡然加速——這洞中，怕不是藏著什么了不得的機緣！

正思索間，那邊的五只白狐已經抱作一團。

柳哲竟還上前溫聲勸慰。

“巧巧姑娘平安歸來，大娘該高興才是，怎么還哭了呢？”

“正是正是！”

趙云澤趕忙附和。

“嚶嚶嚶！——”

母狐口中回應，爪尖輕點洞窟。

眼看眾人即將入彀，陸羽再不遲疑，猛然撲了過去。

百丈距離瞬息掠過，落地時震得枯葉紛飛。

只見他左手一翻，紫氣繚繞的鎮妖塔赫然現于掌心。

“妖孽休走！”

一聲斷喝，寶塔騰空而起，迎風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