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巖城街頭，馬車轆轆前行。

“秀蓮姐姐，你家在哪條街呀？”

“家里有幾口人？”

“住得這么近，怎么一直不回家看看？”

車廂里，青玉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往外蹦。

吳秀蓮雖然憂心忡忡，卻也不敢怠慢，只得強打精神一一作答。

好在林三及時解圍。

“青玉姑娘快看，那邊有人在表演走繩！”

“走繩？”

車簾“唰”地被掀開，青玉的小腦袋迫不及待地探了出去。

只見街角空地上，兩根高桿間懸著條拇指粗的長繩。

一名紅衣女子正在繩上翻飛，時而金雞獨立，時而倒掛金鉤，引得圍觀百姓陣陣喝彩。

青玉看得入迷，也跟著拍手叫好。

“青玉姐姐，糖葫蘆。”

隨后鉆出的霧燭卻盯著不遠處的小攤。

紅艷艷的糖葫蘆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青玉咽了咽口水。

“去買幾串吧？”

話音未落，嬌小身影已躍下車轅。

“等等我！”

霧燭急忙跟上。

“別跑遠了！”

林三無奈，只得駕車慢慢尾隨。

倒不是擔心二妖安危，實在是怕這兩個活寶在鬧市走丟。

青玉雖身形嬌小，力氣卻大得驚人。

白嫩小手隨意撥弄，前方人群便如麥浪般分開。

轉眼間，她已蹦到糖葫蘆攤前。

“給我來兩根......不，四根！”

青玉先是豎起兩根蔥白手指，又馬上換成了四根。

攤販漢子俯身打量著這個還不到他腰高的小丫頭，面露狐疑。

“小丫頭，你有錢嗎？四根糖葫蘆可是要八文錢呢。”

“這個夠嗎？”

青玉從儲物囊摸出塊碎銀。

看個頭，足有二兩。

攤販眼睛頓時直了。

“夠...夠買下我全部家伙什了！”

“那都給我吧！”

青玉眼前一亮。

“給，都給你了！”

攤販生怕她反悔，一把奪過銀子，把插滿糖葫蘆的草靶子整個塞了過來。

青玉單手接過丈余高的靶子，在路人驚愕的目光中，輕輕松松扛著往回走。

“青玉姐！”

霧燭小跑著追上來，眼睛直勾勾盯著糖葫蘆靶子。

青玉得意地晃了晃戰利品。

“看，都買下來啦！”

“我幫你拿！”

霧燭正要上前，變故陡生——

“啊！”

一聲驚呼劃破長空。

長繩上的紅衣女子因分神看這奇異景象，腳下一滑，從數丈高處跌落！

圍觀人群的驚呼聲中，一道灰影閃過，霧燭已凌空接住女子后領，輕巧地轉了個圈卸去沖力，穩穩落地。

女子驚魂未定地抬頭，只看見兩個小童扛著丈余高的糖葫蘆靶子，兔子般竄進人群，跳上一輛青篷馬車。

————

東城富人區，吳府朱漆大門前。

吳秀蓮攥著林三的衣袖，指尖發白。

三進的宅院依舊氣派非凡：鎏金匾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漢白玉石獅爪下繡球紋路清晰可辨。

可那熟悉的門楣，此刻卻讓她望而生畏。

“娘子，一切有我。”

林三寬厚的手掌覆上她冰涼的手背。

經丈夫鼓勵，吳秀蓮終于鼓起勇氣叩響門環。

“三、三小姐？！”開門的家丁瞪圓了眼睛，隨即扯開嗓子：“三小姐回來啦！”

呼喊聲驚動了整座府邸。

不多時，一位鬢角微霜的貴婦在丫鬟攙扶下踉蹌奔出，見到女兒瞬間幾乎暈厥。

“娘！”

吳秀蓮撲通跪地，淚如雨下。

林三也隨之跪倒。

貴婦婁穗顫抖的手撫上女兒面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目光在林三身上停留片刻，了然地嘆了口氣，“進屋說吧。”

人群簇擁著母女入內。

青玉和霧燭叼著糖葫蘆優哉游哉跟在后面，糖渣沾了滿嘴。

......

正堂內，熏香裊裊。

聽完女兒這些年的遭遇，婁穗的帕子已能擰出淚來。

直到吳秀蓮問起家中變故，她才長嘆一聲。

“都怪你二哥不爭氣。”

情況比吳秀蓮聽聞的更糟——不僅吳耀杰身陷囹圄，連家主吳光祿和長子吳耀祖都被牽連入獄。

原來那知府公子借題發揮，竟要以“匿稅”的罪名欲將吳家男丁一網打盡！

“現在府上只剩些女眷...”

婁穗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喧嘩。

“吳家的人聽著！今日再不交出地契，就休怪我家少爺斷了你們的活路！”

青玉眼睛一亮，連嘴里的糖葫蘆都忘了嚼。

“好像有好玩的了！”

話音未落，嬌小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哎喲！”

“我的腿！”

“妖、妖女！”

一陣雞飛狗跳后，幾個鼻青臉腫的惡仆連滾帶爬地逃出府門，邊跑邊放狠話。

“你們等著！我家少爺絕不會放過你們！”

婁穗頓時面如土色。

“這可如何是好！老爺他們還在大牢里...”

林三給吳秀蓮使了個眼色，吳秀蓮會意，立刻附在婁穗耳邊低語幾句。

婁穗先是一驚，繼而轉憂為喜。

“當真？”

“千真萬確！”

吳秀蓮重重點頭。

“林...林三，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婁穗看向林三，神色復雜。

林三對著婁穗行了一禮，便大步朝外走去。

他叫上霧燭和青玉，一刻不停直奔知府衙門。

衙門前，兩方人馬不期而遇。

一名鼻青臉腫的男子指著青玉大叫。

“張捕頭...就是這妖女打傷我們！”

“妖女？！”

青玉氣得腮幫子鼓起，小手一揮——

“呼！”

狂風驟起，一眾捕快如落葉般被卷回衙門，重重摔在大堂之上。

“哎喲”聲此起彼伏，竟無人能站起身。

嗖——

一道灰光閃過，堂上“明鏡高懸”的匾額轟然碎裂。

“誰這么大的膽子？竟敢來府衙鬧事！”

一道威嚴聲中，身穿圓領寬袖長袍的知府賈為清大步而出。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稚嫩的嬌喝聲中，一枚青色令牌激射而來，驟然懸停在賈為清眼前——令牌上一座仙觀云紋繚繞，背面“陸羽”二字泛著金光。

“仙、仙師饒命！”賈為清膝蓋砸在地磚上磕得悶響，烏紗帽都歪了，“下官不知是仙師駕臨，還請贖罪。”

他額頭冷汗涔涔——這可是三仙觀真傳令牌！

莫說他小小知府，便是王公貴族見了也要禮讓三分。

想到這里，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心中充滿了疑惑，不明白自己究竟怎樣觸怒了這位大人物。

青玉蹦到驚魂未定的賈為清跟前，糖葫蘆棍兒戳著他額頭。

“聽著！立刻把吳家人全須全尾送回來，少根頭發——”她突然露齒一笑，白森森的虎牙閃著寒光，“我就拆了你這破衙門！”

賈為清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那逆子惹的禍！”

心中暗自發狠，過后定要好好教訓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還不快去放人！”

青玉雙手叉腰，奶聲奶氣卻氣勢十足。

賈為清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沖著衙役們吼道：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把吳家人請出來！”

不到半刻鐘，吳家老少十余人就被恭恭敬敬地送了出來。

走出牢房的那一刻，陽光刺目，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