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階上晨露未干，道吾宗的山門在朝陽中泛著柔和金光。

李巖背著仍在昏睡的唐柳晴，踏過最后一級臺階時，緊繃了三天三夜的神經終于略微松弛。

朱小明跟在他身后，道袍下擺沾滿泥漬，卻掩不住眼中的興奮。

“終于回來了！”

朱小明長舒一口氣，伸手想幫李巖扶人，卻被輕輕避開。

李巖調整了下背上人的姿勢，唐柳晴蒼白的面頰貼在他頸側，呼吸微弱但均勻。

凈心蓮的藥效正在她體內流轉，只是血煞掌的余毒未清，還需靜養。

“先去藥堂。”

李巖聲音沙啞，目光掃過山門處聞訊趕來的值守弟子，“通知劉師姐準備清心丹和玉髓膏。”

兩名弟子領命而去，余下幾人簇擁著他們往主峰走。

晨風送來藥田的清香，遠處傳來晨練弟子整齊的劍嘯聲，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安。

“李師兄！”

清脆的喊聲從側峰傳來。

糖醋排骨踏著新學的御風訣歪歪斜斜地飛來，落地時差點撞上朱小明。

她手里攥著一把剛摘的七星草，葉片上還帶著露珠。

“唐姐姐怎么樣了？”糖醋排骨湊近查看，被李巖側身擋住。

“需要靜養。”

他簡短回答，腳步不停，“你們先去稟報宗主，就說……”

話音未落，主峰方向傳來渾厚的鐘聲。

三長兩短，是召集內門弟子的信號。

李巖眉頭微蹙，正猶豫間，背后傳來輕微的動靜。

“放我下來……”

唐柳晴不知何時醒了，聲音細如蚊吶卻堅持道，“不能……誤了正事……”

李巖感受到她試圖掙扎的力道，只得小心翼翼地將人放下。

朱小明及時遞上隨身帶的竹杖，唐柳晴勉強站穩，額上已沁出細密汗珠。

她今日穿了件素白內衫，外罩淡青紗衣，此刻衣襟上還沾著沼澤地的泥點，襯得臉色越發蒼白。

“逞強。”

李巖低聲道，卻還是尊重她的選擇，只虛扶著她手肘，“慢些走。”

主峰大殿前，九丈高的青銅香爐青煙裊裊。

陳長河負手立于階上，銀發束得一絲不茍，素白道袍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

見眾人到來，他目光先落在唐柳晴身上，微微頷首。

“回來就好。”

簡單一句話，讓李巖喉頭發緊。

他下意識握緊噬魂劍，劍鞘傳來細微震顫，仿佛在回應他的情緒。

“進去說話。”

陳長河轉身入殿，寬袖帶起一陣清風，將唐柳晴虛浮的腳步托穩了幾分。

殿內光線柔和，七十二盞長明燈在四壁靜靜燃燒。

李巖注意到兩側還站著幾位長老，連平日閉關的丹鼎閣閣主也在列。

糖果很甜和夜風凜凜站在最末，見他們進來，糖果立刻掏出個小玉瓶悄悄晃動，用口型說：“補氣丹！”

唐柳晴勉強笑笑，剛要開口，突然一陣眩暈。

李巖眼疾手快地攬住她肩膀，觸手只覺單薄得驚人。

“坐下說。”

陳長河拂袖，一張鋪著軟墊的檀木椅滑至唐柳晴身后。

待她坐定，又彈指送過一盞清茶，“先飲茶。”

茶水溫熱，氤氳著淡紫色霧氣。

唐柳晴雙手捧住茶盞時，李巖看見她指尖仍在微微發抖。

茶香散開，是罕見的紫靈芝配千年雪蓮，顯然宗主早有準備。

“說說經過。”

陳長河在首座落座，目光掃過眾人。

李巖從發現血神宗與馭獸宗結盟開始匯報。

講到碧血蟾蜍一戰時，朱小明忍不住插話：“李前輩那一劍太帥了！直接從下顎貫穿天靈蓋！”

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被赤焰拽了下衣角才訕訕住口。

“……多虧他們引開注意。”

李巖看了眼幾位玩家，難得補充道，“尤其是赤焰的火龍槍，破了蟾蜍的護體罡氣。”

當說到凈心蓮時，李巖停頓片刻。

唐柳晴接上話頭，聲音雖輕卻清晰：“潭底怪物應是上古遺種，觸手能穿透靈力防護。”

陳長河贊許的點了點頭，“你們此行有功。特別是這些異界來客，”

他看向朱小明等人，“表現超出預期。”

朱小明挺直腰板。

“按宗門規矩，該有的賞賜不會少。”

陳長河頓了頓，“此外，藏經閣三層將對你們開放三日。”

玩家們頓時炸開了鍋。

夜風凜凜迅速調出游戲論壇：“三層有地階功法！論壇里還沒人解鎖過！”

李巖看著這群興奮的年輕人，很是欣慰。

三個月前他們還是連御劍都會摔下來的菜鳥，如今卻能在生死關頭相互配合。

這種成長速度，連他這個‘NPC’都感到驚訝。

“至于你，”

陳長河看向李巖，目光落在他腰間的噬魂劍上，“劍魄可有異動？”

殿內瞬間安靜。

李巖呼吸一滯，想起蟾蜍血濺到劍身時，那股順著經脈爬行的寒意。

“暫時可控。”他謹慎回答。

陳長河深深看他一眼，沒再多問，轉而道：“唐柳晴留下療傷，其他人先去休息。”

眾人行禮告退。

李巖走在最后，回頭時看見沈幻雪不知何時已站在唐柳晴身旁，正往她腕間系一條銀絲手鏈，鏈上墜著顆青玉小鈴。

察覺到他的目光，沈幻雪微微點頭，用口型說：“放心。”

出了大殿，盛夏的陽光傾瀉而下。

朱小明伸了個懶腰，虛擬界面的任務完成提示閃個不停。

“前輩！”

他追上李巖，“我們打算去膳堂慶祝，一起來嗎？聽說今天有靈獸肉！”

李巖搖頭：“你們去罷。”

見少年露出失望神色，又補充道：“明日未時，練劍場見。”

這相當于私下指導的承諾，朱小明立刻眉開眼笑，蹦跳著去找同伴了。

李巖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些“玩家”鮮活得不像是數據構成的存在。

轉過回廊，李巖沒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徑直去了藥堂后的靜室。

推門前，他整了整衣襟，袖口還沾著沼澤地的泥痕。

室內藥香氤氳，唐柳晴半臥在窗邊的軟榻上，正望著掌心一枚青玉發怔。

聽見動靜，她匆忙將玉收起，卻牽動了內傷，輕咳起來。

“傷未好全就別亂動。”

李巖皺眉，從袖中取出個瓷瓶放在案幾上，“玉髓膏，每日涂在掌印處。”

唐柳晴沒接藥，反而盯著他衣襟：“你也該換件衣裳了。”

窗外一株老梅樹的影子斜斜投在青磚地上，蟬鳴忽遠忽近。

李巖突然發現她發間多了幾絲顯眼的白發，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凈心蓮能解毒，卻補不回損耗的壽元。

“值得嗎？”他突兀地問。

唐柳晴怔了怔，隨即明白他指的什么。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腕間銀鈴，輕聲道：“若換成是你……”

話未說完，靜室門被猛地推開。

朱小明風風火火闖進來，手里舉著個油紙包：“唐姐姐！我們給你帶了……”

話到一半卡住，后知后覺地察覺氣氛不對。

“我、我過會兒再來！”他慌慌張張退出去，差點被門檻絆倒。

唐柳晴輕笑出聲，牽動傷勢又蹙起眉頭。

李巖無奈搖頭，拿起藥瓶：“轉過去。”

當指尖沾著藥膏觸到她后背時，李巖感受到她瞬間的僵硬。

血煞掌印已經褪成淡粉色，但周圍經脈仍有些淤堵。

他小心控制靈力，將藥效緩緩導入。

上完藥，兩人一時無話。窗外傳來玩家們笑鬧的聲音，夾雜著赤焰炫耀新技能的大喊。

這喧囂反而讓靜室內的沉默更加明顯。

“我該去交還任務了。”李巖最終起身，噬魂劍在腰間輕晃。

唐柳晴點點頭，在他轉身時突然說：“劍魄不穩時，記得來找我。”

李巖腳步微頓，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帶上了門。

回到自己的洞府，李巖終于卸下強撐的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