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踩著祥云飛毯的邊緣，指尖幾乎要觸到五龍山的云霧。那山當真奇絕，主峰巍峨如劍，直刺蒼穹，五道山脊蜿蜒而下，活像五條巨龍盤踞，鱗甲般的巖石在陽光下泛著青幽光澤。云霧終年纏繞在峰腰，時而散開露出蒼勁的古松，時而聚攏遮去半座山巒，形成的“龍隱云濤”奇觀，看得人眼都直了。

“我的乖乖，這山怕是從開天辟地時就立在這兒了。”太乙真人捧著肚子感嘆，肥手扒著飛毯邊緣，差點把腰間的酒葫蘆晃下去。千年古松的虬枝在風中舒展，枝丫盤結(jié)得像巨龍的鱗片，綠楊的絲絳垂到山澗邊，瑩瑩如玉線輕搖，偶爾有醴泉飛瀑從絕壁傾瀉而下，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像誰把銀河掰了段扔下來。

敖丙冰藍色的眸子映著山景，輕聲道：“這般氣象，不愧是文殊師伯的修行之地?！彼讣鈩澾^飛毯上的云紋，那里繡著的仙鶴仿佛要展翅飛向那片云霧。

金吒望著熟悉的山巒，眼中泛起暖意：“前面就是云霞洞了，小時候我常跟著師尊在松樹下打坐，那些松鼠總來偷我懷里的松子。”話音剛落，幾只毛茸茸的灰鼠果然從松枝間探出頭，黑亮的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像是在歡迎舊識。

飛毯落在山門前，眾人拾級而上。石階嵌在丹崖絕壁間，每一步都能摸到濕潤的苔蘚，崖壁上刻著的“云霄洞”篆文匾額，被歲月磨得溫潤，卻依舊透著股蒼勁，仿佛蘸著星河的墨寫就。要不是有青鸞展開羽翼在前方引路，怕是要在云霧里迷失方向。

剛到洞口，就見鐘乳石如星河倒掛，一滴水珠從石尖墜落，“叮咚”一聲落在石蓮上。那石蓮竟是天然形成，花瓣上泛著淡淡的霞光，巖壁上若隱若現(xiàn)的雷紋天書，在紫氣中忽明忽暗，像誰在石壁上藏了無數(shù)秘密。

“這里的每塊石頭都浸著靈氣?！苯疬篙p撫巖壁，那里留有他少年時練劍的刻痕，“師尊常說，五龍山是師祖元始天尊點化過的，連風都帶著道韻。”

洞內(nèi)陳設(shè)簡潔卻不失雅致，黃庭經(jīng)卷整齊地堆在玉案上，邊角微微卷起，像是常被翻閱；丹鼎下的灰燼尚有余溫，鼎壁上的云紋還沾著煉器時的火星；角落里的遁龍樁原型蒙著層薄塵，樁身上的符咒卻依舊閃著微光。

“這是師尊當年煉遁龍樁時剩下的坯子?！苯疬钢钢悄緲缎Φ溃拔倚r候總偷偷爬上去玩，被師尊罰抄了一百遍《洞真經(jīng)》?！?

正說著，一陣清唳響徹洞府，仙鶴展開雪白的翅膀落在石案上，嘴里銜著的竹簡輕輕放下。緊接著，玄龜馱著本書從暗河游出，**一點一點的，像是在行禮；麒麟石上的爪痕新鮮，想來是靈獸剛在此休憩過，處處透著仙家生氣。

“文殊師兄可在？”太乙真人的聲音在洞內(nèi)回蕩，帶著幾分熟稔的親昵。

里間傳來溫潤的聲音，像山澗流水淌過玉石：“是太乙?guī)煹軄砹耍靠煺堖M?！?

眾人走進內(nèi)室，只見文殊廣法天尊身著月白道袍，坐在蒲團上，膝上攤著一卷經(jīng)文。他抬起頭，目光落在哪吒身上，眼中泛起贊許的笑意：“這位就是太乙?guī)煹艿母咦隳倪赴桑∽罱墒侨缋棕灦。愄陵P(guān)一戰(zhàn)，少年英雄，名動三界。”

太乙真人連忙擺手，肥臉堆著笑：“師兄見笑了，這小子頑劣得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哪算什么英雄?！?

文殊廣法天尊卻搖頭輕笑，聲音里滿是溫和：“循規(guī)蹈矩，終成庸人；掀天揭地，方是奇才！金吒，你要多向你三弟學學這份赤子之心，莫要總被經(jīng)書縛住手腳?！?

金吒躬身應(yīng)道：“是，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哪吒本有些緊張，聽見這話，桀驁的眉梢頓時舒展開，卡茨藍的眸子里亮得像落了星光。他撓了撓頭，混天綾在身后輕輕晃了晃，像條得意的小紅蛇：“師伯過獎了，我就是……就是想救我娘?！?

“好孩子?！蔽氖鈴V法天尊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快坐吧，白云童子，奉茶?！?

白云童子端著玉盤上前，仙茶在杯中泛著碧色，茶葉舒展如雀舌，仙果上還沾著晨露，咬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化開，帶著股沁人心脾的涼。

“聽說你們是為不死藥而來？”文殊廣法天尊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哪吒緊握的拳頭上，那里還攥著半塊殷夫人繡的錦囊。

哪吒的心猛地一緊，剛要開口，金吒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低聲道：“師尊最是慈悲，定會幫我們?！?

果然，文殊廣法天尊翻開案上的古籍，指尖劃過泛黃的書頁：“不死藥確實存在，只是藏在靈山的幽冥潭底，被古巫看守。那地方陰氣太重，尋常人靠近便會魂飛魄散?！?

“我不怕！”哪吒猛地站起，混天綾“唰”地展開，“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闖一闖！”

“癡兒?！碧艺嫒死拢坝袔熜衷?，總能想出法子?！?

文殊廣法天尊看著哪吒眼中的執(zhí)著，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帶著疼惜：“你的孝心，天地可鑒。只是靈山的古巫是巫覡之源，兄弟十人早在地皇年間就已經(jīng)名震三界。尤其是十巫之首的巫咸，更是有著丕顯大神的稱號……”

他細細叮囑著，指尖在地圖上畫出路線，每一筆都透著關(guān)切。洞外的仙鶴不時清唳兩聲，像是在為這趟險途祈福，紫氣在眾人周身繚繞，溫柔得像層保護膜。

哪吒望著文殊廣法天尊溫和的面容，突然覺得鼻子發(fā)酸。他想起娘在世時，也是這樣耐心聽他說話，指尖劃過他額頭的溫度，和此刻洞內(nèi)的暖意一模一樣。

“多謝師伯?！彼钌罹瞎?，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哽咽，“等我救回娘，一定帶著桂花糕來看您。”

文殊廣法天尊朗聲大笑，笑聲在洞內(nèi)回蕩，震得鐘乳石的水珠紛紛墜落：“好，好，師伯等著你的桂花糕。”

夕陽西下時，眾人告辭下山。青鸞依舊在前引路，玄龜馱著贈別的經(jīng)文跟在身后。哪吒回頭望了眼云霞洞，只見紫氣從洞口漫出，與山澗的霧氣融為一體，美得像場永遠不會醒的夢。

“師尊說，此去兇險，卻也是我和你的造化?！苯疬概牧伺哪倪傅募绨?，“萬事小心，我們會陪著你?！?

哪吒用力點頭，混天綾在風中揚起，紅得像娘繡錦囊時用的絲線。他知道，前路縱有千難萬險，只要心中的那份赤誠不滅，就一定能走到終點。云霧里，五龍山的輪廓漸漸模糊，可那洞中的暖意，卻像團火，在每個人心里燒得旺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