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總，生意興隆啊。”

廚房門口有人招呼，唐瀟看一眼，是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小平頭。

中介小李，先前店里的營業執照，就是他經手代辦的。

身后跟著個年紀大點的男人，三十來歲，腦后扎個流氓辮，棉麻古風淺色襯衫，戴著一串不知什么材質的紅珠子，挺雅痞的感覺。

“來了，歡迎歡迎。”

唐瀟笑著分別朝兩人點頭。

下午跟他說，有沒有認識做典當行的朋友，沒想到他倒挺盡心，竟親自帶著人上門。

估摸著里頭應該有好處。

但也沒關系。

中介嘛，賺的就是這份錢。

只要能幫自己辦成事，給他點中介費，沒問題。

在廚房煙熏火燎的氣息中，唐瀟鼻子動動，聞了聞兩人身上的味兒。

小李味道不太好，很渾濁，聞著油膩。

不過，這男人還行，煙味，酒味，以及……濃郁的奶香，竟意外挺干凈。

奶香？

“劉哥，這就是唐總，一周前才剛開業，現在你看看，已經是家很火爆的旺鋪了。”

“唐總，這是劉總，劉瑞，開典當行的。”

“我剛下班去找他，跟他說了事兒，想著吃點夜宵，干脆就來你這兒了。”

小李笑著介紹，解釋。

“行啊，走，咱們上樓。”

帶著兩人上樓，各自落座。

唐瀟讓服務員大姐上烤肉，給他們倒水。

劉瑞手中提個袋子，這時從里頭掏出瓶酒，五糧液，笑呵呵的拆封，打開：“第一次過來，不好意思空手，帶瓶酒，剛好咱三個小酌一會兒，唐總能喝點吧？”

他一看就是那種很典型的社會人。

第一印象甚至有點笑面虎的感覺。

做這行的，這種氣質，或許應該算是正常。

不過因為氣味的原因，唐瀟倒對他有幾分好感。

“行啊，少來點。”

“劉總太客氣了，來我這兒竟然還帶酒，我這兒有酒有肉嘛。”

唐瀟和他客套。

先前蕭云華那幫過生日的同學，其實沒什么好聊的，都是學生，聊的都是亂七八糟，不事生產的話題，也就陸凱還有點意思，但也挺靦腆，現在眼前這倆，唐瀟挺感興趣，像是玩游戲，碰上不同類型的“新怪”。

“應該的。”

“我聽小李說，唐總想開家典當行？”

劉瑞倒了三杯酒，肉還沒吃一口，就主動舉杯，示意兩人碰一下。

唐瀟和他碰了一下，心想這人好直接：“是有這個想法，正在了解。”

“挺好，大學城附近的典當行生意，其實已經有點飽和了，不過肯定不缺客戶，你懂的，現在年輕人一個比一個能花錢。”

“唐總還在讀書吧？”

劉瑞喝了口酒，又問。

唐瀟：“是，大二。”

他抿嘴點頭：“那可真是年少有為，要是還在上學的話，其實優勢還挺大，同學就是你天然的第一批客戶，我覺得行。計劃投多少錢？我幫你算算。”

這種開門見山的犀利風格，讓唐瀟心里挺沒底，不過沒露怯，笑道：“劉總這邊是什么情況？”

劉瑞瞇眼笑笑。

“我算小打小鬧，這行做了小二十年，開了十七家分店，鵬城，羊城，珠城，都有我的分店，模式和流程很成熟，不管是貨，還是錢，買還是賣，都可內部資源調度……都是自家兄弟，或者我帶出來的徒弟。”

小李跟著笑道：“唐總，劉哥絕對靠譜，很有實力的一位好大哥。”

他越是這么說，唐瀟心中反而越嘀咕。

不能完全確定。

也不能完全否定。

笑著附和了兩句，唐瀟繼續追問：“劉哥，這種店，主要盈利模式是什么？”

隔行如隔山。

不在這個行業內部，大抵是不知人家怎么賺錢的。

劉瑞掏出煙盒，散給唐瀟一支，唐瀟拒絕，他也沒強求，自己點上，愜意噴出口煙霧。

“盈利模式很多，凡是二手的，車，表，金銀珠寶，煙酒，電子產品，代還卡，都有的賺……”

“不過這行，要想發財，就四個字，誠信！心黑！”

小李不由笑出聲。

唐瀟也微怔。

這老哥還挺實誠。

心中莫名生出幾分好笑。

這倆詞聽上去挺矛盾，但也不矛盾，誠信嘛，是明規則，心黑是潛規則。

這其中的度，就是個人經驗了。

“怎么做能既誠信又心黑？”

唐瀟閑聊的語氣。

劉瑞笑出聲：“對好人誠信，對壞人心黑……哥們兒，我一看你，就是個好人，所以誠信的說實話。”

“要是小李開店，我肯定不這么和他說，我就說，來，開，哥哥保你賺錢！帶你牛逼帶你嗨！天天吃香喝辣，會所嫩模。”

“等他開起來，前期投資投進去，眼前還有跟胡蘿卜吊著，那我讓他干啥，他就得干啥。”

小李……撓頭，尷尬一笑。

兩人間的等級，是非常明顯的，劉瑞拿他開玩笑，做對比，他什么都不敢說，還得陪著笑。

唐瀟跟著笑。

心中越發覺得此人路子野。

有股子匪氣。

蘇磊其實也挺野，但畢竟差著年齡呢，和這位比起來，氣場和風格更少年。

“房租和人工，我沒問題。”

“我需要技術指導。”

“這塊怎么說？”

唐瀟劃了個圈，明明白白的問道，這就是自己最大的訴求。

他要真是加盟那種，還需要一筆不菲的加盟費，那肯定就換人了。

劉瑞一副看破一切的眼神，笑道：“技術不值錢，最多一個禮拜就學會了，我派個人，來你店里幫你過渡都行。”

“你收了不好出手的東西，資金壓著了，我這兒給你保底變現也成。”

“哈哈，聽我這么說，心頭是不是嘀咕著，劉哥條件開這么好，不定在哪兒憋著心思害人呢，天上哪兒有餡餅掉？”

他笑著調侃。

唐瀟……無言以對，擺手笑笑。

好賴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么？

不過這人確實挺有那種范兒，讓人信服的范兒。

想了想，唐瀟笑道：“你這不圖我點什么，搞的我心里也挺沒底，確實哪有光沾便宜的事兒？不合適，也不長久。”

聽到這話……

劉瑞拍了拍小李的肩膀：“看著沒，我沒評價錯吧，唐總這想法，就是好人的思維方式。”

“要是你小子，聽到我那么說，肯定樂的合不攏嘴了，覺得抱上大腿了，沾著光了，找了個好大哥，”

小李連連點頭稱是，臉上笑容沒什么尷尬的意味了：“那是，唐總人品好，劉哥看人準，要不您二位比我成功呢。”

打了個岔，劉瑞重新看向唐瀟。

“是這樣，你要開起來，對我也是個出貨點。”

“房租水電人工，不用我付吧？”

“你有生意上門，你搞不定，得來找我吧？”

“我有一批好貨，拿到你這兒，能幫著散吧？”

“做生意，聚人就能聚財，你琢磨琢磨？”

他笑呵呵說道，一口喝盡杯中酒，又再次倒滿。

這時他電話鈴聲響起，看了一眼，他接起，臉上頓時浮現出寵溺的笑容，說話都為之奶聲奶氣了起來。

“寶貝，喔，爸爸在外面工作呢。”

“好好好，很快就回去。”

“小鴨子沒了？啊？怎么就沒了？等下爸爸幫你找啊。”

“死了？”

“沒死，小鴨子怎么會死呢？”

“等爸爸回去，就給你變活。”

看著他這幅“奶爸”的模樣，唐瀟嘴角不由微微上揚，看來自己聞到的氣味，應該沒什么錯。

掛斷電話。

劉瑞再次撥出個號碼：“小濤啊，上回那個鴨子哪買的？就那個柯爾鴨，趕緊再給我弄一只去，女兒哭著要。現在，立刻，馬上，弄好了給我發視頻，我看看大小。”

把這些都打完，他才看向唐瀟，笑笑，點上支煙，再次恢復了那種“笑面虎”的氣質。

“唐總，今天就聊到這兒吧。”

“你加我。”

“我給你派個技術指導，回頭你們詳細聊。”

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唐瀟掃了他，點頭笑笑，顯然他家中有事，這就要走。

“單我不管了啊。有事發消息。”

“小李你自便啊，我回家先。”

他交代兩句，站起身來，干脆利索離開。

唐瀟一直把他送出門口，重新回到店里，問向小李：“你哪兒找的這么個大哥？”

小李笑道：“大哥照顧我不少生意，我現在開的車，也是在他那兒買的，寶馬五系，開了不到三萬公里，買的時候才十八萬。很香。”

你都開寶馬五系？

唐瀟看他一眼：“那是挺香的。”

小李：“這老板絕對沒問題，你知道他家住哪兒不？華僑城！獨棟！我看他抖音，早就財富自由了，現在就是帶帶娃，做做飯，品品酒，沒事和小弟們開開趴體。”

唐瀟笑著點頭，隨口問道：“你沒想開典當行？這不有大哥帶嗎？”

小李攤手：“我哪有錢啊？錢不都買車了嗎？這車裝逼還行，你們學校的女生，我都泡了一個呢，談了倆月，花我三萬，信用卡都快刷爆了，草！”

唐瀟：……六。

你也是個人才。

“行了，那今天就到這兒吧，幫我找找附近哪里有店面。”

“好嘞。”

……

晚上十一點多，一部出租車停在門口，下來倆人。

蘇磊和李思思。

“瀟哥，人我給你送回來了哈，你們忙，我撤了。”

蘇磊把人帶回店里，隨口交代，滿身的酒氣。

唐瀟看一眼李思思，見她滿臉通紅，眼神心虛，甜美笑容帶著幾分討好，沒喝醉，像個回家晚了，怕被父母罵的孩子。

其實還可以啦，知道回家。

“你干嘛去？”

唐瀟問向蘇磊。

“這你別管，晟哥說打麻將，酒店開好房了。晚上家沒人啊，你倆盡情折騰。”

蘇磊低俗調侃。

李思思瞪了他一眼，低下頭去。

唐瀟擺手：“去吧去吧，你倆他媽的，再浪一點。”

“嘿嘿，咱倆不一樣，我是渣男，拜拜。”

蘇磊擺手離開。

李思思微微抿著嘴，有點小心翼翼看著唐瀟的臉色，拉著胳膊搖晃兩下，嬌憨笑著：“你沒生氣吧？”

唐瀟：……

其實自己挺心軟的。

看著她這幅模樣，屬實有點氣不起來。

被個美女這么做小伏低的哄，心頭自也有幾分暗爽。

不過，唐瀟還是故意板著臉：“挺生氣的，今晚調酒生意直接癱瘓，無人接手。”

“哎呀……那我沒辦法嘛。”

“云姐過生日，剛才她就在上面將我，說什么，啊，難道要當二十四孝女友？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朋友了是吧？”

“類似這些話，搞的我都下不來臺，所以才答應了她。”

李思思努著嘴解釋，委委屈屈的樣子。

“我看你在舞池里，也挺享受的嘛……你跟她心連心，你看她把你當什么？”

唐瀟把自己和蕭云華的聊天記錄給她看。

李思思表面上天真燦爛活潑可愛，但也肯定不是傻子，這什么意思，她心里肯定清楚。

果然。

看完聊天記錄后，她有點氣抖冷。

“她什么意思啊？”

碧池！

又一個碧池！

繼張笑笑之后，第二個碧池！

唐瀟攤手：“我哪兒知道？你的舍友，你問我啊？”

李思思氣過之后，深吸口氣，很快回過神來，仰著頭，委屈又甜甜的撒嬌：“寶寶，你以后別跟她聊天了，好不好？要不你把她刪了吧？”

“你去撕她啊，你撕她我就刪。”

唐瀟笑呵呵道。

倒不是因為這種事兒得罪人。

一個蕭云華，自己還是得罪得起的。

主要是，此時此刻，唐瀟已經感覺到，李思思在想“馴服”自己了。

這或許是女生的一種本能，也可以說是占有欲，或者說控制欲……其實挺正常，很多女生都有。

但自己本能不愿意被馴服。

“我不管，你刪了她，刪了嘛……”

她搖晃著唐瀟的胳膊，開始念經了。

唐瀟：……

“今晚的事兒我還沒和你算賬呢，拋下我一個人在店里，自己去酒吧浪。”

聽到這話，李思思頓時又有幾分心虛。

“我以后不去了嘛。”

“今天特殊情況。”

“嗯……你把她刪了，她套路可深呢，她可渣了，簡直就是想拆散我們。”

她眼中都有淚花了。

這時。

唐瀟手機叮咚一聲。

來不及看消息，李思思便略急切的問道：“誰？是不是又是她？我看看？”

唐瀟舉著胳膊。

她夠不著。

此刻，唐瀟心頭難免也有幾分緊張，這消息，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

要真是蕭云華還好說……

萬一要是祝靜姝，或者白瑾年，那……

仿佛顯得自己都沒理了。

渣男也不是那么好當的啊！

既需要心理素質，還需要技術儲備！

心里素質都還好說，主要是技術儲備。

比如……手機靜音！

再比如，微信小號！

以及……插科打諢，轉移話題。

雖然沒實操過，但理論，自己還是略懂一二的。

“小鴨子死了。”

唐瀟忽然冒出一句話。

嗯？

李思思愣住，什么小鴨子？

還來不及問，唐瀟迅速看一眼手機屏幕。

一眼瞥見，消息還真是白瑾年發來的。

呃。

心跳驀然開始加速。

沒打開軟件，看不到白瑾年具體發了什么，但……顯然這消息，以及聊天記錄，肯定不能給李思思看到。

然而她此時，就在眼前。

且時刻關注著。

“我的心啊，我的心啊，整棟出租，處處都給你啊，種好的鮮花……”

這時。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是唐瀟的微信通話背景音樂，《鮮花》。

唐瀟：……

發消息還不夠，還打語音是吧？

看一眼。

白瑾年。

深吸口氣，朝李思思做個噓的手勢，接通。

李思思輕輕咬著嘴唇，焦急又疑惑的看著，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這個時候她沒打擾，但心情當真忐忑。

聽筒中，白瑾年聲音柔柔的：“睡了嗎？”

唐瀟：“沒呢。”

白瑾年：“你是不是要用錢啊？”

“嗯？這話從何說起？”

唐瀟疑惑反問。

白瑾年：“你要用錢就直說，別不好意思，一直不來，今天忽然來我直播間，我覺得你是要用錢，但不好意思說，所以過來點我了。”

唐瀟：……

“你想多了啊，沒有，你且用著吧。”

她戲可真多。

白瑾年不確定的再次追問：“真不用？”

唐瀟：“不用不用！”

白瑾年：“那你陪我聊會兒天，行嗎？你和余薇薇，怎么回事啊？”

嗯？

這個炸裂的問題，唐瀟當真是繃不住了。

看一眼近在咫尺的李思思，哭笑不得道：“我和她能有什么關系？”

李思思：？

關系？

和誰？

好慌啊！

白瑾年：“她總在宿舍提起你啊，而且最近這幾天，我感覺她對我的態度怪怪的，特別關照我，好像是接到了你的某種委托。”

呃。

白瑾年聰明又細心，高考成績都比自己好，或許只是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就讓她察覺到不對勁兒了。

唐瀟沉默著。

白瑾年頓了頓，又輕聲道：“其實，薇薇也挺不錯的，你要是對她有意思，我可以幫你倆牽線。真的，哈哈，她真挺好的。”

唐瀟：“你神經病吧？能聊聊，不能聊滾蛋啊！說些沒頭沒腦的話，哎我超，你不會是抑郁了吧？抑郁了趕緊去看心理醫生啊！”

聽到“抑郁”的敏感字眼，李思思豎起耳朵。

那邊是誰她不知道，說了什么她也聽不清楚，但顯然，肯定不是蕭云華。

蕭云華那種人，怎么可能抑郁？

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白瑾年輕快笑出聲：“那倒不至于，這點錢，等我畢業了，也就最多兩個月的工資。”

“我是怕耽誤你，畢竟，大學嘛，好女孩兒還是挺多的。”

“你們學校就沒有人喜歡你？”

唐瀟把手機緊緊捂在耳朵上。

不用猜，這姑娘，肯定是在試探自己。

不過……看一眼李思思，唐瀟哭笑不得的心想，喏，就在跟前呢。

別說喜歡。

房都開過了。

除了最后一步，該干的都干了。

這就是當渣男的感覺嗎？

真刺激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