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月光如霜,悄然爬上林深的窗臺。熟睡中的少年突然皺起眉頭,夢中浮現出一連串破碎的畫面:黃泉渡口燃燒的畫舫、鏡塔中分裂的雙生子、以及那枚跳動的黑色心臟。他猛然驚醒,手不自覺地摸向枕頭下的漫畫書,卻發現書已不在原處,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沾著露水的曼陀羅花瓣。
“阿深?”林雪眠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帶著少女特有的清甜與擔憂,“又做噩夢了嗎?”林深抬頭望去,只見妹妹正站在門口,手中提著那盞青色燈籠,燈芯的光芒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在地面上投出曼陀羅的輪廓。他剛要開口,卻瞥見燈籠表面不知何時多了道裂痕,裂痕中隱約可見“黃泉渡”三個字。
與此同時,蘇九黎在廚房燒水時,發現自來水竟帶著淡淡血色,水面上漂浮著細小的畫魂碎片,每片碎片都映著她前世的模樣。她猛地關掉水龍頭,轉身時撞見冰箱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老周(轉世后)正溫和地笑著,可他的瞳孔深處,卻倒映著與陸昭明相同的黑色漩渦。
“叮——”
清脆的鈴鐺聲打破深夜的寂靜,林深和雪眠同時望向窗外,只見一名身著黑袍的女子正站在巷口,她的臉被兜帽陰影籠罩,手中搖晃著一枚孟婆鈴。雪眠頸間的玉佩突然發燙,那名女子聞聲抬頭,露出半張臉——右眼角的朱砂痣與老掌柜如出一轍,而左臉布滿曼陀羅藤蔓狀的疤痕。
“是……她?”林深想起十年前忘川河畔的神秘女嬰,下意識將妹妹護在身后。黑袍女子卻不靠近,只是將鈴鐺放在地上,轉身消失在霧氣中。雪眠拾起鈴鐺,發現鈴舌內側刻著“雪”字,而鈴鐺底部,還壓著張泛黃的紙條:“子時三刻,帶燈來見。”
蘇九黎聽見動靜趕來時,正看見林深將青冥燈籠塞進背包。“媽媽,我們去去就回。”少年的語氣帶著不屬于十五歲的堅定,“有些事,我們必須弄清楚。”她想要阻攔,卻在觸碰到兒子手臂時,看見他袖口露出的胎記——那是朵尚未完全綻放的曼陀羅,與她掌心的印記一模一樣。
子時三刻,廢棄的畫舫碼頭。
月光下的河面泛著詭異的青光,停靠在岸邊的畫舫門窗緊閉,唯有二樓的花窗透出昏黃油燈的光芒。雪眠的燈籠突然自動亮起,燈芯指向畫舫的雕花門環,門環上纏繞的紅繩結著四十九個死扣,每個扣子里都藏著嬰兒的胎發。
“小心,這是……”林深的話被畫舫突然敞開的門打斷,黑袍女子站在門內,此刻她已摘下兜帽,露出全貌——赫然是江雪眠的面容,卻比記憶中的母親蒼老許多,左眼中跳動的不再是青冥燈油,而是漆黑的畫魂之火。
“我是江雪眠的影。”她的聲音沙啞如舊書頁摩擦,“當你們在人間享受光明時,我在畫魂冢的陰影里守護著輪回。”雪眠注意到她后頸的青銅釘已生銹,周圍皮膚呈現出與畫紙相同的紋理,“陸昭明的本源意識并未完全消散,他藏在雙生鏡的碎片里,等待著與宿主重逢的時機。”
林深掏出漫畫書中的泛黃照片,指向陰影中的老掌柜:“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今天?所以才留下鑰匙和燈?”影·江雪眠點頭,指尖撫過照片上的青銅面具,面具突然脫落,露出底下刻著的鎮魂咒——那是用林深母親的鮮血寫成的。
“打開它。”影·江雪眠遞出一枚青銅鑰匙,鑰匙齒紋與照片中老掌柜手中的完全一致,“畫舫里封存著最后一塊雙生鏡碎片,碎片里鎖著陸昭明的最后執念。”雪眠將鑰匙插入畫舫門上的鎖孔,鎖芯轉動的瞬間,河面突然浮現出無數燈籠,每個燈籠里都囚禁著一個畫魂,它們的面容都與林深相似。
畫舫內彌漫著陳舊的檀香味,二樓的圓桌中央擺放著那面雙生鏡,鏡面蒙著黑布,邊緣纏繞著嬰兒臍帶。林深伸手揭開黑布,鏡面突然爆發出強光,他在光芒中看見無數個平行時空的自己——有的在黃泉擺渡,有的在人間作畫,而每個“他”的身旁,都有雪眠的身影,或為孟姑,或為畫魂,或為普通人。
“看這里。”雪眠指著鏡面角落的裂痕,那里卡著半片玉佩,正是她從小佩戴的那塊。當她將玉佩放入裂痕,鏡面突然如水波般蕩漾,映出二十年前的黃河鬼船——林深的母親正在與陸昭明對峙,她手中握著的,竟是幼年雪眠的襁褓。
“原來……我才是最初的容器。”影·江雪眠的聲音帶著苦澀,“陸昭明本想將魂核植入女嬰體內,卻被你母親調包,換成了男嬰林深。而我,不過是為了平衡因果,用畫魂術制造的影子。”林深震驚地看著鏡中畫面,終于明白為何自己與妹妹總有種超越血緣的羈絆——他們本就是同一命運的兩面。
鏡面突然劇烈震動,陸昭明的虛影從鏡中升起,他的手中握著骨書殘頁,殘頁上的咒文正在吸收雪眠燈籠的光芒。“七世輪回,終究是我贏了。”他的聲音混著無數回聲,“當雙生子同時踏入畫舫,就是畫魂術重啟的時刻。”林深感覺有藤蔓從腳底蔓延,抬頭看見影·江雪眠的身體正在化作畫紙,她的五官逐漸模糊,最終變成初代孟姑的模樣。
“用燈燒了鏡子。”孟姑的聲音從影·江雪眠的軀殼中傳出,“只有這樣,才能讓光與影真正分離。”雪眠顫抖著舉起燈籠,卻在火焰觸碰到鏡面的瞬間,看見林深的影子從他體內剝離,化作黑袍少年的模樣,那正是陸昭明的本源意識。
“阿深!”雪眠的呼喊被鏡面爆炸的巨響淹沒,強光中,林深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體內飛出,睜眼時發現自己正從雪眠的視角看著一切——她的瞳孔里映著兩個重疊的身影,一個是抱著鏡子碎片的自己,另一個是手持骨書的陸昭明。
當光芒消散,畫舫已消失無蹤,只剩下忘川河畔的曼陀羅花海。雪眠抱著昏迷的林深,發現他右眼角的淚痣已變成朱砂色,而自己左眼角的朱砂痣則化作淚滴形狀。遠處,蘇九黎與江雪眠(真身)匆匆趕來,江雪眠手中的青冥燈照亮了林深掌心的印記——那是雙生鏡的碎片,此刻已與他的皮膚融為一體。
“沒事了。”江雪眠輕輕撫摸雪眠的頭發,“陸昭明的執念已經消散,剩下的,只是一段需要被銘記的歷史。”蘇九黎接過林深,發現他口袋里裝著那片曼陀羅花瓣,花瓣上的血字“49”已變成“50”,而在更深處,隱約可見“終章”的字樣。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忘川河上,雪眠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看見自己與林深的倒影正在逐漸融合,最終化作一朵巨大的并蒂曼陀羅,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而花蕊中心,躺著一枚金色的種子,上面刻著“新生”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