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路,清江浦。
作為大運河上重要轉運城市,當今的淮安遠比后世繁華。
每日來往運河上的客商,都為淮安路帶來無數南北特產。
脫脫穩坐洪澤湖畔,手持釣竿,頭頂斗笠,仿若一位老漁夫。
身后矗立兩位身高八尺的壯漢,懷抱利劍保護脫脫。
自從被奪去兵權,脫脫便一直被安置在距離高郵府不遠的淮安路。
數月之間,朝廷為脫脫的去向,早已展開了數輪激烈交鋒。
皇帝妥懽帖睦爾,十幾年間隱居后宮,一味貪圖享樂,早已不問朝政多年。
但,皇權無疑依然擁有極大的號召力。
否則也不可能一紙詔書就讓脫脫主動交出兵權,將前線上百萬兵馬交到自己的政敵哈麻手上。
數道魚尾劃破水波的翻騰聲,在數十米遠外響起。
脫脫卻好似沒見到魚兒咬鉤,依然手持魚竿紋絲不動。
“大人!魚!”
一旁的高參,手捧魚簍,躬身小聲提醒道。
“有魚上鉤了!”
脫脫這才如夢初醒,恍然間看到面前不斷翻騰的大鯽魚。
猛地拔桿,一下就將上鉤的魚兒,甩到岸邊。
高參連忙跑到岸邊蘆葦叢中,將在泥地上撲騰的魚捉住,雙手高舉呈到脫脫面前。
“脫脫大人!您的魚!”
脫脫武將出身,此前從來不愛釣魚這類事,更加鐘愛在草原上縱馬狩獵蒼鷹。
但,如今脫脫已成無權之人,甚至連自己能待的地方都不能決定。
別說狩獵蒼鷹,就連在淮南打打野豬都不行。
每日便只能到這洪澤湖邊垂釣,過過干癮。
“賞你了!”脫脫看了眼被掐死的魚,抬頭望向高參的眼睛道:
“說罷,哈麻那廝叫你來,到底所為何事?”
脫脫被免職、罷去兵權,但并不意味著他對朝廷的消息一無所知。
脫脫執掌朝政數年,各地都有許多他的黨羽。
高參被哈麻晉升為淮安路總兵的第二天,脫脫就已經知道了。
這些天,一直在洪澤湖垂釣,也是想看看這位新任淮安路總兵,準備做些什么。
“卑職區區漢人,豈敢參與朝堂爭斗之中。”
高參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脫脫大人與哈麻大人的爭斗,卑職不想參與,也不敢參與。”
“只是,卑職也有一事苦惱不已。”
“還望脫脫大人,為卑職解惑。”
“哦?”脫脫歪頭問道:“你有何困惑?”
高參抬起頭,臉上掛著瘆人的笑容道:“蒙古人死在中原,你們的草原長生天,還能庇護爾等嗎?!”
還不等脫脫反應過來,高參便吹動嘴唇,發出一聲無比嘹亮的口哨音!
四周的蘆葦蕩中,頓時驚現甲士疾馳的簌簌鐵甲聲!
高參將死魚甩在脫脫臉上,閃電般拔出腰間長刀,向前刺去,欲要取脫脫性命!
只可惜,脫脫早已升起戒備之心,猛然一閃避開高參的刀鋒!
瞬息之間,躲過一記致命刺殺!
脫脫身后侍衛,也反應過來,瞬間拔劍,一前一后將脫脫護住!
高參一擊不成,也沒有惱怒,反而是挽了個刀花,滿臉獰笑道:
“脫脫大人,當真不打算為我等解惑嗎?!”
脫脫皺眉,凝視眼前的高參,低聲道:
“是哈麻派你來殺咱?”
“他給了你什么好處?”
“河南江北行省都尉?”
“待咱重回大都,一樣能給你!”
“放我一馬如何?”
“否則,我曾經的部下,都不會放過你!”
脫脫一手大棒一手甜棗。
若是其他人,哪怕不答應,也會猶豫片刻。
但,高參卻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拒絕:
“脫脫大人,非是哈麻要你死!”
“而是義軍要你死!”
“若是你不死,元廷氣數難盡!”
“我等大業,終將會有諸多劫難!”
“唯有你死,才能斷絕元廷氣數,才能讓義軍心安!”
脫脫瞳孔巨震,難以相信哈麻新提拔上來的淮安路總兵,竟然會是叛軍的人!
同時飛速意識到,自己今天恐怕是離不開洪澤湖岸邊了!
脫脫還想要和高參多套話,好拖延時間。
只要讓周邊的淮安路元軍,聽到這里的聲音,他就還有一線生機!
然而數息后出現的赤紅甲士,徹底打破了脫脫的幻想!
高參微微一笑,將眾多甲士護在自己身前道:
“咱是在等援手,才放任拖延時間!”
“不知脫脫大人,又在等待些什么?!”
兩個劍術高手,還想要憑借自己高超的武藝,殺出重圍。
只可惜,高參此次帶來的都是身披重甲的長矛兵,他們連甲士的甲胄都破不開,就被一根根長矛給扎成了篩子!
重甲步兵人擠人,組成一排移動的鋼鐵城墻,緩緩向前,將脫脫逼到水岸邊。
脫脫站在沒過腳踝的水中,四周是一根根極其鋒銳的矛尖,將他的路全部封死。
只留下一條道,那就是向洪澤湖水深處而去!
脫脫沒有再移動,任憑矛尖距離自己皮膚不過分毫之差。
抬頭看向長矛兵之后的高參道:
“背信棄義之徒,你定會不得好死!”
隨后,轉身邁著緩慢而堅定的步伐,向著洪澤湖的深水處走去。
一直到湖水緩緩沒過他的頭頂!
數分鐘后,高參手下將脫脫的尸首打撈而起。
脫脫的面色鐵青,卻又顯得格外平靜。
若不是面色異常,當真如同睡著了一般!
“嗚嗚嗚~”
高參讓人抬起脫脫的尸體,一邊哭一邊向淮安城內走去,放聲哀嚎道:
“脫脫大人溺水而亡!”
“嗚呼哀哉!”
很快,整個淮安路的百姓、官吏,都知道脫脫于洪澤湖邊垂釣溺水而亡的消息!
不僅僅是淮安路!
消息很快在整個淮東道流傳開來!
甚至逐漸蔓延到全國各省!
不足兩天時間,盤踞在淮東道的大小勢力,都已經知道此事!
六安城中,剛剛視察完當地春耕工作的李平安,得知消息之后,也不由得一喜。
對左右說道:
“脫脫一死,元廷再無可統帥大軍的主帥!”
“咱們于江北擴張的時機,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