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男子一死，現場氣氛瞬間緊繃。

日軍士兵們紛紛舉起槍口，黑洞洞的槍管直指張松齡等人。

就在局勢即將失控之際，陀田孝一大喝一聲：

“放下！都給我把槍放下！”

他的怒吼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士兵們遲疑片刻，最終還是緩緩放下了武器。

看著地上兩具尸體，陀田孝一長嘆一口氣，眼神復雜地望向張松齡：

“你也真是……他都說了會說出呂溫的下落，你還把他殺了，圖什么？一時之快嗎？”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張松齡先動手殺了鬼丸鐵齋，那光頭男子也不會跳出來報仇。如果他不跳出來報仇，也就不會死。

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白白搭上兩條命。

張松齡輕輕搖頭：“我信不過他。”

“哦？”陀田孝一來了興趣，“你的意思是，你信得過我？”

張松齡依舊搖頭：“我也信不過你。但和談，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陀田孝一聞言，翻了個白眼，沒再糾纏。

他轉而看向竇汝昌：“簽合約吧，按我們剛才說好的那樣。”

他現在一刻都不想待在這里。

……

張靜清對簽合約毫無興趣，轉身便走進靈隱寺為他提前準備好的禪房。

張松齡識趣地跟了進去，剛進門就手腳麻利地泡好一杯茶，笑著遞上去：

“師父，您剛才那一手太帥了。我活了幾十年，就沒見過比您更帥的一招。”

張靜清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張松齡摸出一疊符紙，堆笑奉上：“這是弟子最近練的甲馬符，按照您的吩咐，我現在每天都在認真練習。”

張靜清連看都不看一眼，淡淡開口：

“說吧，怎么回事？”

頓了頓，他語氣加重：

“別跟我打馬虎眼，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事。”

張松齡笑容收斂，低聲道：“師父，我真沒故意針對呂家……”

話未說完，就被張靜清打斷：

“沒針對呂家？那你為什么把呂溫的事擺到臺面上來？這不是逼著老呂除掉自家族人嗎？”

張松齡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

“一開始，我確實沒想著把事情擺到臺面上來。我只向呂慈說這個事，讓他們呂家人自己把屁股處理干凈。后來......”

張靜清接過話茬，“后來呂慈態度不好，所以你就惱羞成怒，直接把事情捅到臺面上來？”

張松齡沉默幾秒鐘，道：“我懷疑呂溫是呂家在日本人那兒的后手。”

他把呂溫和呂菲的事大概說了一下，隨后又道：“呂菲或許不知道，但呂溫應該是在呂權授意下，才帶著呂菲逃離呂家村。”

張靜清神色不變：“證據呢？”

張松齡搖頭：“沒有確鑿證據。”

他頓了頓，又道：

“但如果我是呂溫，我會怎么做？很簡單——先把呂菲的男人廢了，她那男人一看就是廢物，弄殘了也不會尋死，就讓他殘廢留在村里茍活唄。”

“這樣既能保住呂家的臉面，又能震懾其他族人。”

“可他偏偏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投靠日本人。”

“這不正常。”

張靜清沉吟良久，才緩緩開口：

“所以你才故意把事情捅到明面上，逼著老呂殺呂溫？”

張松齡點頭，語氣堅定：“是。”

“首先，我是很相信呂家的。真爆發戰爭，呂家不說盡全力，起碼會拿出三分之一的人出來打仗吧。”

“這已經很難得了。”

“呂權可能想著，我往外派兩個人。真打起來，而且我們輸了，這兩個人還能憑借功勞，重建呂家。而且區區兩個人，影響不了什么大局。”

“確實，我也覺得呂溫和呂菲在哪一邊，都影響不了什么，他的理解我也能理解。”

說到這，張松齡忽然加重語氣。

“但，我就是看不慣這種做法。”

“而且有些底線不能破，一旦開了這個口子，明天就有人學呂權，后天就有第二個呂溫。”

張靜清摸著下巴，半晌沒說話。

屋內一時安靜，只剩下窗外風吹竹葉的沙沙聲。

張松齡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師父……你會罰我嗎？”

張靜清白了他一眼，“你又沒做錯什么，我罰你作甚？”

“不管呂溫那小王八蛋是不是老呂授意下投靠日本人，他都該死。”

張松齡一聽，立刻笑得像朵花似的，屁顛屁顛地繞到張靜清身后，殷勤地給他捏肩、捶背：

“師父高見！弟子這就給您按按，讓您舒坦舒坦。”

張靜清嘴上罵了一句：“馬屁精。”

手上卻沒攔著他。

張松齡一邊揉著肩膀，一邊順勢問道：

“師父，這次全真的道友們怎么一個都沒來？”

張靜清微微皺眉，語氣略顯復雜：

“白云觀前陣子出了點事。”

張松齡一愣，脫口而出：“全性攻進白云觀了？”

“要是這么簡單就好了。”張靜清嘆了口氣，“前些年，東北有個土匪從BJ被趕跑了。好像是叫……”

張松齡趕緊接話：“張作霖，蔣介石第二次北伐把他趕下來了。”

張靜清點點頭：“自那以后，北平那一片就落入南京國民政府手里。”

“去年，他們不知道抽了什么風，突然要對道教加以‘整頓管理’，說是要改變過去那種混亂不堪的局面。”

“也可能是故意刁難，想招安我們這些異人，為他們所用。”

“于是，搞出一堆條條框框，要求各派登記注冊，聽從指揮。”

“白云觀那邊沒搭理，結果他們以此為由，直接把白云觀住持給撤了。”

“白云觀觀主倒是灑脫，愛撤撤唄，反正也不在乎這點虛名。”

張松齡趕忙接過話茬，“他自己不在乎，可觀里有些人卻在乎......是不是白云觀內有人打起這個白云觀觀主的主意？”

張靜清反問道：“你怎么知道？”

張松齡理直氣壯道：“白云觀是龍門派祖庭，全真第一叢林，聽著多威風啊，傻子才不想要呢。”

張靜清斜眼看他：“我們龍虎山是天下道庭，統領整個正一，聽上去也挺威風的，你想不要要啊？”